一支拐杖,拄起的是一片天地。我能做你的拐杖?我能承载你的孤独无力,为你撑起一方绿意盎然?
爷爷喜欢栽花育草——尽管他是个暴躁急性的老头儿。似乎只有那些嫩绿的新芽,欲放的娇小花苞,方能使他沉下心性,敛尽急躁的脾性,使他布满褶皱的脸颊染上柔和的笑意。他待他的儿子们可不尽如此。大概是早年丧妻,又未曾再娶的缘由。他被生活磨光了耐性,孩子们有过错,动辄打骂。待到年老了,走不动路,他便拄一支漆木拐杖。爸爸懒惰地趴沙发上看电视,他便要走过去用拐杖狠狠地在桌子上连敲三下,不待他说,爸爸就已经逃之夭夭了。
不知是他倔强又或是父亲们记恨他,家家添置了新房子,他却仍守在养育了他的破旧小楼。每周五一去看他,还未上楼,就听得拐杖“嗒嗒”的声响,和他一缓一重的呼吸。“来啦。”笑纹在脸上漾开,我看清他粗糙黝黑的手里,攥着我最爱吃的福糕,另一手是陪伴他最久的,光滑又厚重的拐杖。他待我全然不似待儿子那般,倒像是在侍弄名贵的花草。“为什么不搬来和我们一起住?”“我还硬朗着。你爸爸一年到头赚得了多少?我去了还不怕压弯了他。”“不会!我们搬新家了,你也有一个房间!爸爸没事的……”我瞥见了他那历经岁月洗刷,仍未殆灭的拐杖,“他就像拐杖一样,压不弯的!”他没接话,又狠劲塞给我一大把糖。
时光燃尽了他的生命,他躺在他睡了一辈子的床上,安然离去。他不曾享福的一生,仿若一支拐杖,生生拉扯大孩子,撑起他们的一片天,尽力让他们依仗着他再多前行几步,奈何被岁月蚀尽了笔挺的腰杆。他撑着所有人,谁来做他的依靠?
我只是怨恨,怨恨我还未成长为参天大树,还未能撑起他,做他的拐杖,他便这样离开了。只求来世,能握住他粗粝的手,做他最有力的后盾,支撑他走过漫长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