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大片的芦苇在河岸边悠然荡漾,秋日的草地微有枯黄,败落的枝被林踩在脚下,“咯吱”,“咯吱”,林用脚跟轻轻重重地碾了几下,枯枝受不了压力,碎成了粉末。
“林子,咋还不去学校哩?在这儿干嘛呢?”母亲的声音无处不在,像是笼罩在林身边的烟气,手轻轻一挥,飘出一片白色的雾霾。林狠狠地跺两下脚,跑到自家的那扇破木门前,用力一踹,响声巨大,扬起一片因经久不擦而积叠的厚厚尘土,在几束光线里,簌簌落下。空气依旧,只是尘土味厚得让林忍不住咳起来。他掩上木门,拖拖地走到母亲面前,抢过她手中的书包就欲走。母亲面露不悦的怒气,瞪着林:“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儿?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到大,你个小兔崽子……”
林捂着耳朵,一口气跑到那一片芦苇荡上,双手拄着膝盖,呼呼地喘着粗气。一手扔下书包,拣几块石头,奋力砸向水面,直到听见那几声石块入水发出的响声,看见溅起的水花儿,他才放手。
捡起书包,拍也不拍,晃晃荡荡地走向学校。到校了,他踹开教室门,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果然,戴着厚镜片的老教师定定地瞪着他,企图让他开口说句“抱歉”之类的话,他抬头瞧了一眼,又低下头去,一言不发。老教师“啪啪”地拍着桌子,怒骂道:“不像话,不像话……”
放学的铃声如同一条特赦令,极快地响遍整个校园。林懒洋洋地背起书包,看见桌子上堆叠的几本作业,暗骂一句,复又推开那些作业,晃到了家里。
父亲一脸严厉,眉头皱成了个“川”字,看着踏门而入的林,眉头皱地更紧了,“你还有脸回来!”声音大得让林震了震,复又一脸狠狠地抬头吼道:“我怎么了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就会骂人,守着你那点儿破书不放,整天就只会看几本破书,都穷成这样了,还想怎么样?”说罢,林摔下书包,跑出了家门,躲在屋后的大柳树下,靠在干上,一动不动。
“这孩子,哎……”母亲叹气声很重,像是要抒尽这一股闷气。她絮絮地念叨:“那老师又来要学费了,几家女人站在边上看着,我差点脸上挂不住,这可咋办哪?要不让林子别念了,念了这么久,也没见个啥好处……”“不行!”父亲厉声打断,“再穷也得念,难道让他跟咱们一样苦一辈子吗?实在不成,把那几本书卖了,再凑不出,找人借借看……”父亲的声音越来越低,轻得就像一抹再飘不了多远的烟,却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愁。
林站在柳树后,有些怔然,听见父亲的一番话,眼睛突然有些发酸,他踢开枯枝,跑到芦苇荡边,看着那一片荡漾的苇,茫茫然地问:“你说,咋办呢?”月亮升得有些高了,银色的月辉渺渺然地洒下,映在那个名叫林的少年身上,清瘦的身影一片寂然。
那个少年仰躺在枯草上,怔怔地望着一片银灰的星幕,耳边是父亲的话。有些惊讶,有些后悔,就这样,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