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一名退休教师,离开我们已整整十个年头了,回想起父亲的一生,真可谓是命运多舛。
我的爷爷共育有六个子女,我父亲是长子。“长兄为父”,十三岁时便被迫休学,参加田间的重体力劳动,后为了躲避国民党抓壮丁,二十多岁时又进入祠堂学校就读。解放后,读了几年书的父亲,算是一个文化人了,到镇上学校做了一名代课教师。
我父亲还有两个弟弟——我的大叔和小叔。“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们学习都很勤奋,成绩优秀。六十年代初考入了大学。大叔考取的是军事院校,小叔考取了哈尔滨工业大学核物理系。一家出了两个大学生,一时间为四周乡邻所称道。然而,在那个读大学不要学费的年代,生活费的负担对一个普通农家来说也是难以承受的。靠土里刨食的乡村人家几乎没有什么收入。家里人口多,负担重,油、盐、酱、醋等日常开销都是靠“鸡屁股银行”换得的,哪来的钱供两个大学生在外的生活开销呢?实在没辙了,我父亲爬到自家房顶上,揭去一部分瓦卖掉了,换钱来供我两个叔叔在外读书的开学费用。结果是屋上瓦片少了,下雨天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每逢下雨天,一家人挤在家里苦不堪言,那段日子是家里最难熬的。穷得上房揭瓦,这是我家当时贫穷生活的真实写照。
我父亲当时做代课教师,一个月有二十多元的收入,每个月寄给我大叔5元、小叔8元,每月口袋里剩下不到10元钱,留作一家大小的生活开支。此时我父母已经有了我三个姐姐,一家人的生活艰难程度可想而知。我父亲有时候想到我小叔在遥远寒冷的哈尔滨求学的艰难,还时而咬咬牙多寄上几元钱,因此家里一家老小的生活更加捉襟见肘了。
大叔、小叔大学毕业后分别分配到了南京、四川宜宾工作,由于工作繁忙,路途遥远,一年到头也难得回来一次,照顾年迈的爷爷奶奶的重任又落到了父亲身上。我爷爷活到92岁、奶奶活到82岁,这在农村算得上是长寿的了,这定然是与我父母的厚养善待分不开的。同时他还要负担我们姐弟五个的生活与学习,可想而知,父亲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1987年7月,父亲从学校退休了。退休后的父亲退而不休,在家办起一个小小的服饰加工厂,每年也有一两万元的收入,这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算是不错了,家里盖起了楼房,生活也越来越富足。
也许是过早地担负起了家庭的重担,也许是东奔西跑的辛劳,退休没几年,原先身体健康的父亲莫名其妙地开始消瘦下来。一向健壮的父亲不相信自己得了重病,不肯到医院就诊。后来,在家人的再三劝说下到医院检查,确诊为贲门癌晚期。
父亲原本是一个三教九流都交往,善于言谈乐观的人,四周乡邻都认识他。然而,生了病的父亲变得沉默寡言了,常常一个人发呆。谁能体会到他内心对健康生命的渴望呢?沉重的精神负担最终击垮了他。生了病的父亲如一棵大树一样轰然倒下,在丹阳人民医院住了大半年后,还是带着对生命的眷恋走了,永远地离开了我们。记得父亲去世时,村上的人来替他穿寿衣,原先一百八十多斤的身体已经瘦得像纸片一样薄了。从床上抬起来,弯曲的身体如同一片蜷曲的树叶,这一幕永远定格在我的脑海中。要知道,父亲在六十多岁的时候,还能够将一只重达二百多斤的电动机用肩膀扛上三楼呢,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而如今,病魔将他永远地带走了,只留给我们一只冷冰冰的骨灰盒。
父亲,您太累了,好好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