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传扁鹊卢医术,不用杨高廓玉针。父亲是一名主刀医师,手术台旁总有他俯下身子的身影,忙碌却又从容。
父亲虽不算高,但站在手术台旁却需要弯腰,用那一双隐藏在海苔似的眉毛下历经苍桑的眼睛,寻找需要开刀的地方,随即用那双虽布满老茧却异常灵活的手来摘除病根,显得很老练,游刃有余。几台手术大功告成后,经常是迈着疲惫的步伐大汗淋漓地走出来,一边捶着那因俯身过久而酸痛的腰,一边在城市的灯火下漫步回家。
无论你在何方,无论你在何处,只要你身穿那件白色的工作服,您一直保持微笑。因父亲职业的特殊性,他必须随传随到,从鸡还未打鸣的凌晨到披星戴月的半夜,都是他的工作时间。虽然未曾看到父亲在家里埋天怨地,却依然能感受到他工作的艰辛——每天一回家便在沙发上捶背,看起来像忙活了一整天上,因长期俯身而带来的痛苦。
我曾听父亲描述过他做手术时的经历:开刀,摘除,缝针。仅仅这短短的六个字,很难切身体会到他一俯身就三四个小时的痛苦。但他就是这样,在手术台旁,贡献了自己的健康与时光,只是为了与死神赛跑。
我一度认为医生是一个崇高的职业,治病救人是医生的职责。当我把长大想进修医学的梦想兴高彩烈地讲给父亲听时,他笑而不语,不看我,只看外面的灯火喧染,说:“别学医,不然会很辛苦的。”我当时只是认为这是长辈对晚辈的劝诫,却不知道这话语里饱含着父亲的心酸和劳累。
长期的俯身终究还是出了问题,骨科的医生对父亲说,如果父亲再不停止俯身工作,那么极有可能造成二次损伤。我看着父亲日渐驼背的身影,也曾几次劝他不要过度操劳,他却依旧一意孤行,依旧坚持着一个医生应做的事情。
一次父亲与朋友喝醉了,我扶着他回家。一路上,父亲一直在我旁边唠叨说胡话,起初我没听清,后来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说:“我不是不知道自己腰有问题,也不是因为我倔,是因为只有俯身为病人做手术,才有可能跑得过死神。”
古人医在心,心正药自真。今人医在手,手滥药不神。一路上,他就只讲了这么一段,反复地讲,我也反复地听,直到眼眶被泪水打湿,心中被医德所占据。
如果,您是一颗沧桑的老树,那么,我愿是那唱歌的百灵,日夜栖在您的枝头鸣叫,换回您的年轻。父亲,请原谅我之前对您的不理解,我只想说:您俯身的样子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