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参加葬礼的时候,才十一岁。
寒风凛冽吹疼了我的脸,那时候我甚至不知道被推进去火化的是谁,只听见鸣炮的巨响,吓得我胆颤,所有人都围在一起恸哭。后来送出来了一个盒子,我远远望着,手里紧紧攥着送葬的红帽子,焦臭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着久久不散。
直到看见照片上的人我才明白,曾祖母去世了。
我已经不记得是哪一天了,只记得那年的冬天特别寒冷,它在除夕夜里不知不觉过去,寒冷中凋谢的落叶被雨水浸润后贴在柏油马路上,万物凋零然而春天不会凋谢,十二点一过,它便在一夜间浸润全城,看不见的地方,无数花朵正在安静绽放——春天来了。
今年我十八岁,在曾祖母去世的七年里我很少想起她,直到前几日清明去扫墓的时候。我看着曾祖母的照片,回忆一下子全部涌现起来。
曾祖母家门前有一棵梨花树,一到开春雪白的花瓣铺了院子满地,这时曾祖母会拿笤帚扫去,我便颠颠的跟在她身后捡花瓣。夏天的夕阳下,风如佛手,轻柔地摩挲路边的草木,所有隐藏在树叶间的蝉鸣连成一片,树上结了和我拳头大小的梨子。并不像水果店里的冰糖梨那么大且口感细腻,曾祖母家的梨吃起来很粗糙,有被雷阵雨打落的和虫子蛀的,能入口的不多,但是在我印象里,甜的让人发腻,能够上瘾似的连吃三个。
曾祖母身高很高,总穿身蓝的发灰的麻布衣服,头发齐耳梳的整齐,用发夹别好。我曾认为曾祖母是天下最爱美的人,因为她每天早起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镜子前仔仔细细的梳头,沾着水梳的光滑,再缠上绳子。纵然脸庞不再年轻了,一丝不苟的打扮依旧让她看起来很精神。
曾祖母常常去摘一些河边上植物的叶子,我不清楚那具体是什么植物,也许是类似皂角的东西,用手掌搓便会变得滑腻,曾祖母打了热水,用这种叶子给我洗头,脸盆里全是绿油油的叶子,我笑个不停,曾祖母的手很暖和,抚过我的脖颈非常舒服。等到头发干了,发间还夹着几片叶子,曾祖母替我梳去,她的手很巧,能扎很多好看的辫子。
现在我用很好的洗发水洗头,我会自己编头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开始怀念起那时候的皂液和曾祖母的手来。
后来曾祖母病了,我读了小学,不能再经常去曾祖母的家里,她时常咳嗽,看上去似乎更加苍老了,可是却很有精神。
我最后一次看见她,是在过年时,曾祖母躺在床上,双目已然浑浊了,见我来依然笑着剥橘子给我吃。原来那时候我便已有预感,就像门口那棵梨花树一样,当最后一片叶子悄然飘落的时候,雪花一片片飘落下来,就好像人的生命一点点流逝。
但是我心里明白,死亡不是失去了生命,只是走出了时间。上苍赐予你爱,不是为了最后从你的灵魂里带走它,而是在请你永远的,将它铭记在心。
愿我爱的人,此生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