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拂云。我与母亲在曾经的老屋中收拾着箱箧。一张卷了边,发了黄的老照片被我攥在手中,照片中的老人与幼时的自己执节而歌,让童年那支离的回忆聚拢了起来,像捻了一撮花粉,让襟前游荡的灵魂带着花香引领我到那封锁了我另一半情思的地方。
每一个白天,邻居西厢房里的老奶奶总会坐在阳台上或天井里,消瘦的身体陷在竹制的椅中,阳光晃动,照着她苍老的肌肤。她确实老了,无谓的静坐对她体内支撑生命的灵魂来说,就是一种依靠和寄托。那时,看她孑然一身孤独地坐在那儿,内心不禁涌起一种痛楚,小小的我总想着能去陪陪她。
记忆中那是仲夏,当我迎着花香踏入西厢房,只见老人立在一株缤纷的野花儿前。这是一株怎样顽强攀墙而上的野花啊,绽得如此灿烂,老人唏嘘默叹,抚弄花儿打理着窗棂。愣愣的我发现这黑乎乎、悲怆幽悒的小屋竟有了片片阳光从难得敞开的窗口洒下,又无声地淌落在老人身上。阳光如这清馨的花香涌满屋子,却又沉沉地消散。我被这沉重的光压着,怔怔地望着老人,那凝视花儿的眼中绽出泪水,划过被岁月洗礼的脸。老人若有所思地走进阳光更灿烂处,我看出老人心中早已渗进了光——对生的眷恋却毫无畏苦之情。
暮秋翩然而至。焜黄华叶,夕阳欲颓。老人不知何时做了光阴的小贩,清早推着一辆小小的货车,一声一声沿街叫卖。辘辘地碾过繁华闹市,碾过疲倦萧索,只为那一份微薄的生计。从那迷茫的盛夏走向这成熟的季节,她的生命又赋予了新的意义。
老人生命中最后一个秋也平淡地溜过,冬风捎来了死神的问候。不多久,老人携着一腔脱不开的情思逝去。再没有那个静坐或是四处奔波的身影,但窗前花儿依旧。当星光明亮又暗去,当回忆清晰又淡去,我又能左右些什么呢?唯有心中悄然冉冉升起一豆光芒,照亮了我的心房,那是老人坚持温暖有生命力的品质……走过盛夏,淡过暮秋,又滑过隆冬,时间在走,而心依旧;人走茶凉,而心中的光依旧。
心中的光是我们治愈遍体鳞伤的自己或他人的羽翼。但有时想推开那扇尘封已久的厚重的心窗让光照进来,又是谈何容易?有时你得冒险,你得在乱石间、草缝里耐心地寻路,那时候艰难、苦痛,在你这里水一般灵动柔顺,寻求希望的心能找到光以前,都只是美丽的伤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