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印象中,有关父亲的世界是暗淡的,因为他总是很忙,出现的次数很少。
我很小的时候被母亲送去学珠心算,但是没有哪个小孩喜欢天天和算盘打交道的,所以每次做作业的时候我就敷衍地算几个数,随意地拨几下算盘,再装模做样地对下答案。我本以为这一切做得天衣无缝,却不想被刚刚出差回来的父亲尽收眼底。那天,父亲没说一句话,只是我的算盘被摔了个稀巴烂,手也被打得红肿起来。
不知从哪天开始,他突然有了一个好长好长的假期,也突然开始过问我的学习,开始帮我制定计划,甚至帮我收拾我无从下脚的屋子。
从来没有受到过这种待遇的我有些恐慌,我甚至觉得自己的领地受到了侵犯,我大哭着,小跑到母亲怀里,希望母亲能够制止我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母亲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做,她就是一下又一下地拍着我的背,还对父亲说:“孩子一下子可能不太适应,你别急,慢慢来。”
我看着父亲直挺挺地站在我对面,来回地搓着手,不停地踱着步。
我心中多年积攒的不满一并爆发了,我小心翼翼却字字清晰地说:“他都没管过我,我凭什么要适应他!”
那是我这辈子说得最伤人也是最后悔的一句话。因为我亲眼看到父亲眼底一丝光亮暗了下去,升起的却是无助和迷茫。
母亲也被我的话吓到了,她猛地把我从她的怀里抽出来,重重地套上拖鞋,撸起袖子站在地板上,一副想要教训我的架势。
但是谁都没想到,父亲把母亲拦下了,把她半拖半拽地拉进卧室。
他们在卧室里面,我在卧室外面。
我清楚地听到他轻轻地和母亲说:“我想要把这么多年欠她的爱补回来。”
“欠?你哪有欠她呀。”母亲说。
是么?父亲真的不欠我吗?
母亲告诉过我,我刚生下来没多久,父亲就推掉了所有工作,天天腻在我旁边;他花了一个月的工资买了在当时最先进的相机,天天给我照相;照一张,看看我,再照一张,再看看我,然后就看我对着相机里的自己笑个不停。
上小学的时候,视频电话开始流行,父亲一出差就恨不得每天打五个电话。母亲一接电话就能看到他的眼睛到处找,边找边说:“诶,闺女呢?闺女呢?让我看看闺女。”
再后来我就上初中了,父亲觉得我是个大孩子了,应该给我讲讲生活常识,甚至是人生道理。可他工作更忙了,再没有大把的时间跟我视频了,他一得空就编辑微信发过来教导我、嘱咐我。我手机的呼吸灯一闪一闪的亮着的时候,大多都是父亲的消息。
我打开手机,看着一条条名叫“爸爸”的人发过来的微信,才突然意识到,父亲的爱一直明亮着,在我生命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