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初听到共享单车、共享篮球这些名词,新奇之余还有一丝感慨,叹生活便捷如此,喟科技飞快至斯。愈来愈多的非抽象事物可落落大方地共享,我眼中的盛世,大抵如此。
于是有人言这个时代是共享时代,四字概括,简明扼要。这大概是继“电子时代”这个名词后,又一个对整个浩瀚时代的定义。而略加思索,可以苟同。虽只有寥寥四字,却是言简意赅,一针见血。它囊括的含义与给人类捎来的便捷,绝非只言片语便可以脉络清晰地呈现。
可我理解的共享时代,绝不止这些。
当你享受着当今时代共享事物的便利之时,可曾回首望一望迤逦流淌的历史长河?其实自天地混沌分崩离析,时代被开荒以来,人类已然在共享。
这时代从来都是共享时代。除却现今的诸如共享单车、共享篮球、共享雨伞、共享书店此类的为人类生存发展提供便捷,充盈精神生活的实物共享以外,还有一些生于天地,长于自然的事物可共享。譬如,明月。
兴许我提出共享明月这个概念,你会匪夷所思,会窃窃发笑,但这的确是客观事实。月亮始终只有一个,无论天南海北,猴年马月,我们诚然都在共享同一轮皎皎月华。
东坡曾写“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千里共婵娟——字句研磨,推敲咀嚼,某种程度上,这不就是共享的意思吗?
我的如是奇思妙想,是于一个漆黑寥落的不眠之夜里抽丝剥茧地诞生的。
更深露浓时分,仍辗转难寐。绵密如织的思念缱绻心头,它总挑夜深人静的时候寂然作祟。彼时我与挚交才因某些不得已的原因分别,到底是怀念往昔朝夕相伴的点点滴滴。可她现已远在千里外,纵然万般思,亦无可奈何。
伏在窗沿上,我静望夜色汪洋。夜半阑珊,万家灯火已熄,惟有几盏在墨色浓郁里不甘地明灭。我百无聊赖地摊开手掌,忽而发现上面躺了一片琉璃般的月光。它逡巡于我的手心,像璀璨银河缓缓流淌。我仰首眺天空,一绺清光撕开厚重云层,洞过罅隙堪堪驻足我的掌心。
今晚,原来有月。
我不知为何倏然豁朗了起来,望着月河寥廓,我忆及前文中提到的,子瞻的词。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人间事纷繁,悲欢离合多归无法避免。可有没有,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的挚友,此刻也在望着同一轮月,思念着我?
虽然相隔千里,可我们毕竟拥有同一片苍穹,同一轮明月啊。
思及此,我已心境释然。
而这大千世界除却明月,仍有不胜枚举的可共享的自然资源,因为这奇妙的共享,才让世人之间有了温情的纽带与桥梁。
纵观古今,子瞻且不再谈,张九龄《望月怀远》中写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李太白《把酒问月·故人贾淳令予问之》中写道“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孟东野《古怨别》中写道“别后唯所思,天涯共明月”;李易安《渔家傲·雪里已知春信至》中写道“共赏金尊沈绿蚁”;李之仪《卜算子·我住长江头》中写道“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这份共享,无论千年前,抑或千年后,皆依然成立、存在,亘古而隽永,生生不息。
那晚,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我华发苍鬓,老态龙钟,已是风烛残年。我与膝下儿孙谈及我的年代,我说我生长在一个共享时代里。而他们闻言只是风轻云淡地扬唇一笑,道,“谁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