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阴,像是要放弃万年的晴,桂花很倔,像是要甩落半世的尘。于是,花开了,她看了,泪淌了,一切都那么地不留余地。
今年落花颜色,明年花开复谁在。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此二十七字,最悲切,亦最真,生命的轮回就是如此,物仍在,人已非,事已非,往日不可追。
静静地站在桂花树下,细嗅花香。看着枝尖上簇着的花团,如野马,如飞瀑,那么明媚;叶缝里托起的花瓣,如夜鸢,如碎花,如静池,那么安逸,而那落下的一滩,天知道她们有多么地不舍,是风的无情也好,是雨的无意也罢,最伤人的借口,莫过于树的不挽留。
花树如此,人亦如此,惊想起“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的息妫和楚王,一个是伤心女子,一个是多情君王,曾袭卷起一个时代的癫狂,而今呢?历史的潮起潮落早已将他们涤荡得烟消云散。
还有那“半世浮萍随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的苦鸳鸯,吴三桂和陈圆圆,在命远的角逐里,他们依旧没能逃脱对方的枷锁,谁又能说,谁是谁的因,谁是谁的果呢?因与果,就如根与茎,叶与花,是没有绝对定义的。
也许是桂花的境界太高,古人中敢对她大夸其夸的人为数甚少,就连他们——古学泰斗,也只敢腼腆如是说“花间一壶洒,独酌无相亲”。灵动的对影里飘出一丝情愫,还有他,在《琵琶行》里谈到“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隐约有视花为知己之高意。
而华尔兹斯诗:“最微小的花朵对于我,能激起非泪水所能表现深思。”桂花的美,不是桃红柳绿脂粉白的京戏脸谱亦不是眉梢斜飞到边的斜红重抹、那些,浓艳得令人凄惶。唯有桂花带给我的,是轻淡撩人的素雅,是秋风拂面的酥凉,这不加粉饰的幽香,不禁让我想起稍纵即逝的青春。
青春这个词,是美的,更是弱不禁风的。它需要人的倍加呵护,如同桂花,需要大自然的格外垂怜,唯一不同的是,当我们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青春时,青春也老去,它如残破的枕席,沾染了梦的猥迹,梦醒,不过是荒唐的念想罢了。
天微破,骤然驻足于粉褪花残的哀回之中,却发现流年散落在花火阑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