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这世上最能给我深刻记忆的,莫非食物了。你看,酸甜苦辣,样样别致,从口中入,在嘴里嚼,就像是味蕾看了场电影,无论是喜剧、悲剧,都是你自己体验,尝到的是什么滋味,只能自己感受。
爷爷还在时,我时常看他下厨,其中最爱看他腌制萝卜。他拣个头不大不小的红皮萝卜,在水里细细洗过,堆在一起像新鲜水灵的胖娃娃。接着把它们切成合适的块,配着盐和水一齐封进坛里,过程行云流水,仿若大师绘画书法,侠客挥剑舞刀,竟不带几分烟火气。待到时机成熟,执箸慢慢尝,酸甜爽脆的滋味在齿缝间逸散开来。若是正值夏日傍晚,搬一方小桌在清风中细品,那吃的就不是脆萝卜,而是诗里才有的闲适和自在了。
或是起得早些,看母亲煮鸡蛋。热气蒸腾中,你会发现她的脸唯美得如一幅画,眼神温和宁静,动作也是轻缓温柔,你不禁会恍惚,她是站在灶台前还是立在花园里?她是在煮鸡蛋还是在裁花枝?你还在想着呢,她却已把在冷水中镇过的鸡蛋塞到你手里了,一点点地剥去壳,张口一咬,蛋黄还未完全熟,像一小涡流动的黄金,舌尖还留着未凝固的香气,就好似刚吃了沾着晨露的阳光。
也许你有机会立在秋日的夕阳里,站在山坡上,站在茂密错杂的橘子树间,你会嗅到漫山遍野的树木清香,它们还混着泥土的芬芳,染着夕阳的红晕,一同蹿进你身体的每个毛孔。你正在吃一瓣甜香的橘片,就着灿烂的霞光,秋特有的丰腴与金黄,果肉变得比蜜还甜,比秋风还清爽。你才明白,你吃下去的不单单只是秋的果实,而是整个馥郁甜美的秋天。
假如你累了、饿了,那就去吃吧。可以把雨丝拿来凉拌,将落叶拾来红烧,或者裁一段春风流水用来煮柳条。去食书香墨气、小桥流水、人间烟火、壮丽风光,还有春光、夏雨、秋风、冬阳都在等着你品尝。
这世界千千万万种食法,任你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