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少年得意,名满华夏。未料今日,枷锁重重锁寒窗。
狱中,戴罪之身的他已失去了往日风华,那昔日红衣怒马的少年模样似乎已被那身囚衣所代替。牢狱的铁窗他几乎从不去看,因为他知道窗外的明净世界已经与他无关,他已不再是清白之身。能从窗外传来的不过是死或流放罢,他知道。终于,从窗外传回了消息。流放黄州,是他最后的判决。他走出了狱中这扇窗,但也不过是走向另一扇囚住他的窗。来回奔波,一路风霜,他在窗外流荡了月余日。但他最终还是抵达了一扇更大的窗——黄州。
初到黄州,他甚至连居所都没有,只能暂时栖身寺庙。
翌日,雪落白衣。窗内,他一身白衣,望窗外雨雪霏霏。
窗外的明净天地被这横木重叠的窗瓜分地四分五裂,他看不见完整的天空,也望不见被白雪重重覆盖的山川。谁又敢相信呢?一代才子苏轼竟会落到此等境地。戴罪之身,身居寺庙。子虚乌有之罪将他困于窗内,不得逃,无解脱。他放下手中青卷,举一杯清茶,对着窗外这明净世界一饮而尽。
窗内,窗外似乎被这厚重的窗阻隔了,而他们唯一的联系似乎只有那不时飘入窗内的几片落雪。他点了点杯中残余的茶水,在桌上一笔一画地写下“囚”。他不甘,他不甘于他苏轼在这明净世界竟无一处容身之所,他不甘于戴罪困于寺庙。他抬起了头,看了看窗外。远处几重青山交叠,雨雪不止,飞鸿孤影踏雪而来。窗外,是他一心所盼的大千世界,明净天地,他却身囚于窗内,困于黄州。初到黄州,连居所都没有,暂时落脚寺庙。他一心想实现他的治国理想,劳心劳力,一心为民,却被这重重木窗所困。他渴望窗外,他想挣脱这扇窗。但他,无能为力,他逃不出。他被这扇窗困住,被黄州困住,被这个时代困住,被历史困住。而他,所能做的便是看着窗外。
居处终于有了着落,苏轼虽是戴罪之身但声名远播,当地人名官员对他还是有几分崇敬的,生活得也算自由。他爱驾着小船,泛舟湖上。他总爱坐在船舱的窗畔看着窗外。或是江水东流,或是晚风拂柳,都可。他只是喜欢这样静静地盯着窗外,他最爱看那远山,重重叠叠,交相掩映。他似乎已经爱上了在黄州的生活,他已经爱上了这扇窗。他现在已不再尝试着跳出窗。他反而开始喜欢上了由窗内看向窗外的感觉。
我眼中的画面似乎一直都停留在他醉卧小舟之上,举着酒杯望着窗外,望着窗外的千山,笑意难掩。一梦终醒,眼角似乎还淌着未干的泪。梦中看他经历千难万险的画面似乎还近在眼前,最后想来却也只记得他望着窗外时,嘴角那一抹淡笑罢。当初,他从想逃脱到如今已能闲坐窗内,静观窗外。他由那个少不更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已经转变成了真正成熟的苏轼了。一扇扇的窗都是他蜕变的见证者,他由喧闹已转为沉稳,即将锋芒尽敛转化为了一种并不刺眼的高度。他的心已归于平静,他明白,窗内,窗外,皆由心生。
他曾多么渴望窗外,它曾多么厌恶这看似囚住他的窗。他曾经多么渴望能向他的千山奔去,而如今却将千山看淡。品尽百味,而无味,因为看透;阅遍千山,而看淡,因为看清;经历沧桑,而无伤,因为看破。其实窗外之景皆由心生,窗其实于苏轼而言早已不是枷锁,不是囚牢,反而更是助他看懂了窗外之景。窗外,千山不过浮华万千,如今他已看破,千山皆淡。无憎,无怨。窗内,窗外,皆由心生。
窗外,落雪数尺。眼前白衣骚客,望着窗外,万般浮华终散,所余不过嘴角笑意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