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园花开。9年了,爷爷,我想您了。
关于爷爷的记忆不多,因为我还没上小学的时候,爷爷就已经不在了。我印象中的爷爷,像是花园的使者,又像是窗边的天使。
如果说姥爷是现实中的“英雄”,爷爷就是唯美的童话;姥爷的音乐之旅激励我成长,爷爷和他的小花园,便是我无论走多远,只要回头,就能瞬间找回信心的风景线。但是,爷爷,我与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短到我甚至还不懂您对我的疼爱,您就已经不在了。
每次和爸爸妈妈一起去看望爷爷,只要是白天,爷爷便会坐在小花园中。春天,与百花为伴;夏天,与蝉鸣相陪;秋天,与落叶为伍;冬天与白雪相衬。爷爷瘦瘦高高的身影,与四季的景色融为一体,让人感觉,仿佛他本就是为此而生。有的时候,我会望着爷爷的背影偷笑,他一定是大自然的使者,是专程来保护我的,我能有这样一个爷爷,何其有幸!
然后,便悄悄走到爷爷身后,猛地捂住他的眼睛,掐着嗓子奶声奶气地问:“猜猜我是谁?”爷爷便会笑眯眯地握住我的手:“当然是我的小宝贝啦!”我不满地问:“小宝贝是谁?”他便答:“是源源呀!”我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双手,任由爷爷笑着将我抱到他的腿上,让我和他一起赏花。他会天南地北地和我讲故事:讲古代名人,讲童话故事,讲他年轻的时候,也讲那片小花园的来历……爷爷总是有很多故事,但实在可惜那时我还很小,大多的故事听完就忘了,只依稀记得,他的故事讲得很好,再与美景相伴,每次回家时都令我意犹未尽。
到了吃饭的时间,奶奶便会让堂哥或堂姐叫我们吃饭,堂哥堂姐长我近十岁,和我玩不到一块,来叫我们,通常也只是通知一声,然后立刻就不见了,也不知道去哪玩了。
爷爷腿脚不是很好,所以走路时,我一定要“扶”着他。说是扶,但爷爷太高了,我又很小,最后却成了爷爷拉着我。现在想想,有些愧疚,每次我都不肯被抱着,爷爷只好微微弯着腰,才能牵住我的手,那样走路一定很累吧!可当时的我丝毫没有察觉,很骄傲地,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嘴里还说着:“爷爷,小心台阶!爷爷,前面路不平!”
爷爷什么也不说,笑眯眯地看着我“瞎折腾”,最后说:“源源真棒!都能扶着爷爷了!以后爷爷走不了路了,你可要推着轮椅带我来看花呀!”我笑着回答:“好呀,我推您看一辈子的花,但爷爷也要给我讲一辈子的故事!”您明明答应了我的,怎么我还没来得及完成诺言,您就先走了呢?
因为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大人们都很喜欢我。有一次我在奶奶的大双人床上蹦着玩,累了,便想下床。床沿太高,我自己下不去,大伯父看到了,就想抱我下去。那时候亲戚们见得次数不多,一大家子人,我只和爷爷奶奶亲,大伯父在那时的我眼里就属于“陌生人”,我怎么肯让陌生人抱?躲进床角死活不肯让大伯父抱。
大伯父我对他如此防备,便有些生气,半开玩笑地威胁我:“我把你爸的手机拿走了哦!”我被吓坏了,突然想起电视上的坏人,总是喜欢拐走小孩,“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爷爷连忙赶过来,瞪了大伯父一眼,便匆匆忙忙地安慰,和刚刚“凶神恶煞”的大伯父相比,爷爷的出现像“一身正气”的英雄,他的身影一下就变得高大起来。
吃过饭后,天黑了,爷爷便不会再去楼下的小花园,他走到窗前,望着屋外繁华的街道上的车水马龙,不知道在想什么。我会趴在窗台上和爷爷一起静静地呆着,偶然回头,会看到他脸上复杂的神情。是回想起了自己的过往吗?还是感叹物是人非?又或者是幻想着未来?爷爷不说,我便无从知道。
在几个同辈的孩子中,爷爷最宠我。他会在我们因某个东西而争吵时制止我们,没收“祸源”,然后再悄悄给我;他会在新年放烟花的时候,悄悄藏起来几个,最后再给抢不过堂哥堂姐的我一个惊喜;他还会晚上八点多叫爸爸回去一趟,只为让他取回一道我喜欢吃的菜……爷爷无时无刻不想着我,我竟然一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一切,等终于明白爷爷的爱,终于想要回报时,他却没有给我机会。
爷爷离开的时候,我没能见到他的最后一面。也许是怕我伤心,又或是什么其他的原因,等爷爷已经走了,我才知道这个消息。爷爷的身体一直不好,他之所以总是坐着,也是生病的原因。但他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适”,我面前的爷爷,永远是一个高大的身影,每当有风和雨,他都会一丝不漏地为我挡去;我面前的爷爷永远都会绽放笑颜,我才发现,爷爷的笑太复杂,有对我的疼爱,也有面对病魔的无奈。所以,当所有人面对爷爷的离去都是悲痛万分却毫不意外,只有我却觉得噩耗突如其来。
爷爷,您怎么走的那么急呢?明明我还没有回报您的爱,明明我还没有兑现诺言,您怎么能就这么抛下我,一个人走了呢?难道您忘了吗?我们说好要一起看一辈子花的,您还说要陪我一辈子的啊!
爷爷的离开,让我难过了好久。那时候的我,明明还没有到足够理解死亡的年龄,却仍然能凭借着敏锐的直觉感觉到,从此,再也不会有一个人,一口水也不喝,只因为我的喜欢,便讲一整天的故事;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只因为想要哄我开心,任由自己累得满头大汗,却不打断我的胡闹;再也不会有一个人,眼里没有自己,最重要的只有我。
但毕竟当时还小,难过了一阵,就过去了,尽管已经明白爷爷不会回来了,却终究是不懂自己究竟失去了多么珍贵的东西,依旧照常快乐生活。
也许是怕我伤心,爸爸妈妈九年来从未提过爷爷,连扫墓也不和我说,渐渐的,爷爷的身影从我的生活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有时甚至会以为曾经和爷爷一起的记忆,是我自己的幻觉。如今算起来,我竟然发现,这么长时间来,我一次也没有去扫墓,真是不孝。
九年了,真是太久了。我甚至已经回忆不起来爷爷的模样,不过只是记得曾经的过往,也许再过十年,我便只会依稀记得曾经有一个爷爷了吧。真是太不孝了,那么疼爱我的爷爷,我怎么能忘记呢?
若是爷爷在天有灵,知道了我竟然快要将他忘记,会不会失望地注视着我,流着泪仔细品味曾经的一切?还是会无奈的庆幸,我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一蹶不振,仍然快乐地成长?
是不是时间久了,记忆深处好久不见的人身上,便会自动被美化得像童话一样?是不是时间的流逝,也会带走关于这个童话的一切不美好?是不是我记忆中的爷爷,已经完美的不再是原来的爷爷?
我还是无从知道。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的时节,小花园里花开满园,恍惚间,我好像又看到了一片花海中,那瘦瘦高高的身影,不由自主唤道:“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