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常常环视自己,怎是那样的弱小、悲微。细瘦的身躯努力撑起我的绿叶,每天在刺眼的阳光下任由它被无情地灼晒。在山坡上没有伙伴,没有依靠,独自在这乏味的日子里煎熬着。只有湿土才是生存的唯一慰藉。
一晃不知多少年,我终于长了点个头,有了更多新的枝丫。一天,一个面相稳实、宽厚的男子提起水,拿着锅,爬到了山坡上,他的背兜里装了一些花花草草,他正寻找着一块平地,准备休息一下。真巧,不偏不倚,他便在我的枝干旁找到一方平地,生起火来煮水,在这期间,他拿出背兜里的一枝枝花草,放在嘴里细细咀嚼着,此时,他眼中带有一股认真求知的力量,心里便一震。当微风抚过,我努力摇曳身躯想吸引起他的注意,正好我的几缕叶片落在了沸水里,一会儿后我的叶便在水中漾出丝缕墨绿色晕,突然,事发不妙,他的脸与嘴唇变成了乌黑色,身体抽搐,痛苦不堪,他本想拿水来清洗口腔来暂时缓解难受症状,但他注视着水中的我,半信半疑地捧起绿水喝了下去。不一会儿他不再痉挛,脸色又恢复成了健康的红晕,等待他缓过神后,他凝视着水中的我傻傻地自言自语道:“是你救了我?”我自己其实也不知我有此奇功能。他再次捧着绿水细细品尝着,他微蹙的双眉舒展开来,双目轻闭,看起来心神怡宁的样子,后来他掏出他的本子在上面写着道:“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解之。”就这样他小心翼翼将我的牙根挖出,包好,带走。
回到他的家中后,他解开背筐,轻轻拿出我,把我当宝贝似的看了一遍又一遍,于是决定在他们院中找了一方最净、最湿润的土地,小心翼翼地将我栽下,生怕弄坏了我的一枝一叶,又是那认真的目光,深深迷住了我,我心中好像有一块冰冷地方被他莫名地融动了。第二天一早,他召集伙伴们,向他们讲述着昨天的经历,一边拂动着我的头,一边用指尖轻轻拂去了我叶上的纤尘,仔细地打量着我,让我很不适应:“我这样一株贱草也值得他这么用心吗?”
事后他嘱咐大家照顾好我。但他依旧放心不下,无论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多么忙碌他都会来看我一眼——那温婉、安柔的目光彻底感动了我。
我一定要不断努力汲取养分,努力生长,去接受更好的阳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日月积攒能量的我长成了茁壮的树苗。即使我不高,身上每一片叶也饱含营养,色泽油亮,在水中一泡,显出更美的色晕,更沁人心脾的氤氲,入口更甘醇方久的味道,这样才不枉负他每日殷勤的探望,可岁月不饶人,他最终还是离世而去了,但现在的我已经足够茁壮,不畏艰难了,所以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分而又合,合久又分的人类的朝代里,我的枝叶被带向远方种植,发扬,我的叶所做成的饮品也越来越被世人膜拜,千古万代里,人们歌颂道“素瓷传静夜,芳气满闲轩”,系情于我“客至心常热,人走茶不凉”,“淡中有味茶偏好,请茗一杯情更真。”将我与花中贵人,洒中佳品所媲美“阳羡春茶瑶草碧,兰陵美酒郁金香。”回首历史,我已撩拔众人情怀,治愈众人百病,被千朝万代所歌颂喜爱,然而我已看遍世态炎凉,早已不再在乎这一切美誉、名利,我只在乎当年那个把我从山坡带回来的稳实、宽厚、不辱于“中华民族之首”的男子——神农,有了他的赏识与发现,我才会脱离卑鄙的贱苗身份;有了他的关怀、培育与重视,我才会发现我存在的意义,打消了我妄自菲薄的念头。
回首数千年前,当年的小草已走向世界,茶香溢满四方。全然感谢神农盛装莅临我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