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应当如何度过?
当我置身喧哗的社会中,熙熙攘攘的芸芸众生在向我发问着;当我在夜雨孤灯之时独处于书房中,纸张上锐利的油墨在向我发问着。
库克担心着人类如机器般思考,将后果弃之不顾,成为一种丧失价值观和同情心的生物。我之所以称之为“生物”,大抵是由于陀斯妥耶夫斯基在小说《地下手记》中写到,多少年来,使人区别于动物,不是外在的鞭子,而是一种内在的音乐。这种内在的音乐,便是能在孩童哭泣着找寻母亲时,从心底涌上的情感;在美与丑、善与恶交织时,对于真理的追寻。当拥有这些时,人才真正为人,而非冰冷的机器。
周末在外上课,所用教室极大,而学生不足以充满,故两极分化极为严重。前排多为跟随着老师的话语或频频点头或奋力笔记的认真者,中间空出一大排,后排也聚集着频频点头的学生们——不过是对着桌下的手机屏幕,并时不时发出这个年纪的男生特有的、低沉的哄笑声来。
而教室前部一扇透气的小窗,把他们在外等待的家长的声气传了过来,就总是见到那三两个家长,踮着脚,拼命把一双眼睛送到窗口边,看到他们孩子的一瞬间,焦急化为怒火,狠狠地瞪过去——可惜的是,那些孩子正沉迷于屏幕上的种种,实在无暇理会。
家长们大多都上了年纪,脸上已透出不健康的深红色,腰背驼着,身上紧裹着毫无美学可言的陈旧的衣服,手中大多提着一个银行或培训机构发放的无纺布袋,在楼道里漫无目的地晃荡着。迎面年轻人成群走来,他们就怯怯退开。
这样的家长老了,大概只会在抱怨现实的不满声中弱衰,他们的孩子长大了,大概会叨一根便宜的辣嗓子的烟,找一把正午阳光下的椅子,沉沉睡去——因为生而为人实在太无聊。
想来我若说他们并非为人,他们定会暴跳如雷地怒瞪着我,但我若问他们什么是内在的音乐,他们便会疑惑地沉默,当我是个怪人。在我看来,免遭痛苦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让痛苦麻痹自我,另一种是在痛苦中时刻警醒,并寻找非地狱的人和事,使他们存在下去,第二种要求甚高,但却使人生免遭痛苦,免于沦为冰冷机器的唯一途径。
首先应当明确,你既不是父母的后传,更不是子女的前篇。不可将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而允许自己过着毫无追求的生活。这样以后,方能追寻免于无知、免于匮乏的自由,才能逐渐拥有价值观和同情心,响起内在音乐,从而对后果有自知。人的一生若这样度过,在痛苦中时刻追寻,到了年老时,回望一生,便能有尽了心力之后,释然的满足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