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着八月的晚风,我骑着一辆小黄人小黄车回家去。它的两只大圆眼穿梭在灯光相映的夜幕里,给了我如同脚踏风火轮般的轻松畅快。
我的风火轮撞上了小区门口由共享单车堆叠而成的小山丘。
摩拜们伸展着腿脚,肩搭在哥们儿脑袋上,胳膊肘不留神压住了别人的衣袖;小黄车更是顾不得形象,集体颠三倒四地卧倒在地上,悠闲地翘着脚,无声宣告这一方地盘的主权,也许观望着天云迁移,执起蒲扇,抱了半个西瓜谈天。
连绵起伏的橙与黄里,出现了一位大爷的轮廓。
“小姑娘,停这儿来!”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他一个快步,双手拎起这辆小黄车,放到最右侧的空位,顺手帮我带上了锁。
大爷粗犷的一声“哎”应下我的道谢,转而栽进凌乱的自行车堆里。他一身极简单的白色背心和中裤,或深或浅的痕迹交织于脸颊和眼角,估摸着有五十岁。他由右依次往左,弯下腰,扶起歪斜的单车,让它们都以相近的角度排列在一行里。几辆小黄车挨得太近,链条缠上旁边兄弟的把手,搅为一糊。他立定看了两秒,再次俯下身,将它们分离开来,昂首精气神饱满地加入这支嵌新的队伍。
二三十辆共享单车,悉数被大爷扶起来,在夏日夜晚整齐而安静地列队,盼着白昼到来。
每每我骑小黄车回到小区门口,无奈地扫过橙与黄的山丘,望向零落的单车兄弟们,异样的疼绞上眉间。周而复始地浸在这夏夜凉风里,它们会不会冷?
大爷成了每晚八九点准时来访的常客,还少了一个管理员的红袖标。他翻过橙与黄的山丘,扶起日益蛮横的单车们。我恍惚觉得他像极了幼儿园温和的老师,手把手教着充满好奇心的孩子们,从未嫌烦,更不怕烦。他的背心湿了,叉着腰站到一旁呼呼喘气,再与那些明亮清澈的眸子对视一眼,他乐了。
偶尔我没见他来,却在第二天清晨,被一整排意气昂扬的队伍热烈欢迎,于是解开车锁,迎着摇晃的晨曦,踏上新一天的旅程。
可他不是什么共享单车的管理员,不是老师。他仍持一腔好脾气,不作声地搬车。粗糙的面容似是覆上了一层轻柔的雾,笼罩着细致和用心。
我倏地发怔,心里升腾起温暖来。暑假补习往返,有了共享单车的帮忙,我大叹方便。只是每晚撞上停车高峰,与橙黄山丘对峙,嘀咕抱怨却束手无策,也不曾想过帮忙。
秋冬悄然来了,我们共享,它们会更冷吗?
墨色里尚存有那位大爷的身影,橙与黄的山丘大抵还不会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