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连绵的月假,该回家了,是该高兴的,可是怎么也提不起兴致来,没原因的心烦。
当老师做完一切工作,宣布下课,我转头看向窗台,窗边没有妈妈关切又焦急的眼神,顿时升腾了一种急切心情,想见妈妈的急切心情。
以往的这个时间,妈妈会早早地站在窗边,放了学一出门就可以看见妈妈站在某个角落看着我,对着我笑。可今天偏偏没有……
忍受不了心底不断冒出的疑惑,一头扎进雨里,跑到电话亭,正拨着号,我看见了爸爸:他的头发上沾了好些水珠,衣服也湿了。他唤着我的名字,半信半疑地走近我,确认是我一把揽住我的肩,说,妈妈今天有事没能来接我,只能他来了。
他扛着我的包,在路上等车,雨还是飘着,落在头发上。他带我来到了车站,不巧的是刚刚有一辆车子走了,这意味着我们必须等很久很久。可是下午我有约啊,总不能让她们一直等我吧!都是爸爸,要是妈妈来该多好啊。想着想着,眼泪忽然充盈了眼眶,涩涩地很难受,可是我不想让他看见眼泪,于是拿纸擦了去。可眼泪似乎想像泉涌般狂泻出来,止不住。
风吹起我的头发,头发扑打在脸上,沾到了泪水,湿答答地贴在脸上。远处的雾像妈妈烧菜时从油烟机里飘出的烟,渐渐地挡住了山。
这时候他们早已回家吃饭去了吧,我想。
爸爸先是看到我低垂的头,努力用粗糙的手把它抬起来,而我还是不领情地使劲低下去,就像在和他作对一样。他没了办法,最后低低说了一句,没事,不难过,都是爸爸不好,咱们再等一会就好了。我还是不应他。
他点燃一支烟,乳白的烟雾顺风而出,脚不停蹭着被雨冲得乌黑的路。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他一直朝着路口站立。
我的爸爸,一个从山脚边走出来的人,符合一切“乡下人”的特点:他从来不会表达情感,我从小到大,他没说过一句我爱你;他从来是大手大脚,从来不过问我早饭吃了没;他不会爱惜自己,明明才到四十,却像饱经风霜的人似的有了花白的双鬓,起皱的面庞;他从来是不分场合地大声说话,他从来没跟我说过关于他的任何一个故事……
想着想着,眼泪又掉了下来。濡湿了一片校服,深蓝的一片特别显眼,静静等着风来吹干。
约莫三十分钟的样子,回家的车子终于来了,他急匆匆地冲到马路中央,挥舞双手,拦下车子,又回头来拉我上车。
车里开着舒适的暖气,再也看不到呼出的气变成雾气随风消逝,听不见车子经过时发出的刺耳的鸣笛声,闻不到车子开过留下的浓烈的尾气。
到了车上,眼泪还是扑簌簌地掉了下来,他一直提醒我要坐好,要小心,我低着头不说话,算是默认了,然后他默默地到后排的座位去了。
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扶手上,不是没有缘由的。
在那件事里,我感受到了之前不曾感受到的温暖,比汽车的暖气还要暖和,叫我如何能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