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知道张幼仪是在白落梅写的林徽因的传记《你若安好,便是晴天》一书中,这个新中国第一桩离婚案的女主角在这些年总是出现在我看的有关林徽因、徐志摩、陆小曼的故事中,像一个有镜头和少许台词的群演。在读《小脚与西服》以前我一直以为张幼仪就是一个家世平平、思想传统守旧、大字不识,只懂得“三从四德”的旧社会女人。徐志摩那样一个饱读诗书,学识渊博的新潮诗人,身边又有林徽因那样美貌与智慧并存,且同样新潮的女人,张幼仪的被抛弃似乎能够理解。
虽然在后面通过一些书籍和文章了解了徐志摩的些许事迹,对他们这桩离婚案有了新的认知,可张幼仪弃妇的形象依然牢牢刻在我的脑海中。直到有一次在一篇文章中看到张幼仪在离婚后担任了上海女子商业储蓄银行副总裁,并经营一家服装行,才让我对这个被无情抛弃的女人有了新的想要了解的想法。
《小脚与西服》是张幼仪的侄女张邦梅写的,是通过张幼仪自述的形式以第一人称来叙述张幼仪的生平。我看书其实不太喜欢第一人陈的叙述方式,总觉得不够直观,很容易跟着主人公的眼睛去看待周遭的一切。但《小脚与西服》采用这样的叙述方法却正合我意,因为之前看了太多作为“群演”的张幼仪的支离破碎的故事,所以我希望能够读到真正的以张幼仪的心路历程来讲述的有关她的故事。
《小脚与西服》看到这个书名的时候我以为都是形容张幼仪的,小脚是指她离婚以前的唯唯诺诺,传统守旧。西服是指她离婚以后的坚强独立。可是看了一半才发现小脚是指张幼仪,那个接受了传统思想教育的张幼仪,而西服是指徐志摩,那个思想新潮浪漫的诗人。小脚与西服实在是很不搭,就像张幼仪和徐志摩。
书中有很多让我动容的地方,第一处便是张幼仪被缠脚那一段。张幼仪从小生活在殷实家庭,并不愁吃穿。她的兄弟们都很有出息,后期也都做出了很多成绩。她父亲在对她兄弟们的教育问题上还是很高瞻远瞩,中西学问并学。但在对女孩的教育问题上却是老套的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张幼仪从小就被教养要遵从女德,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嫁要从夫,要孝顺公婆。所以她也被要求缠脚,小脚的女人才不会随意走动,才会听话,虽然她一直觉得她应该读书,应该接受新式教育。不过幸运的是她的兄弟接受了新式教育,在张幼仪因为缠脚痛苦尖叫时她二哥出来阻止了,并说:“要是没人娶她,我会照顾她”这才让她的母亲放弃了对她缠脚。看到这里真的让人觉得羡慕这份兄妹情谊。另一方面也觉得接受教育,接受新的思想确实很有必要。试想若是她二哥从小接触的只是中国传统教育,儒学思想,怕是他也会觉得张幼仪是应该缠脚的吧!而从后来张幼仪被徐志摩抛弃在异国他乡时依然没有放弃学习,即便后来做了上海女子商业储蓄银行的副总裁依然在每天下午五点请老师到办公室给她上课来看,学习是真的能够让一个人改变的。至少张幼仪没有变成普遍意义上的“弃妇”,而是从学习中成长成了一个新时代的女性。
另一处让我动容的是张幼仪去欧洲与徐志摩汇合之后。那时的徐志摩已经坠入与林徽因的爱河之中,他在得知张幼仪怀孕时要求张幼仪将孩子打掉,并在之后将不懂英文并怀孕三个月的张幼仪遗弃在了异国他乡。张幼仪不得不向她的二哥求助,详细的说明了她和徐志摩之间的情况,她二哥的回信中有一句:“万勿打胎,兄愿收养。抛却诸事,前来巴黎”。这一句话瞬间让人泪目。张幼仪在她的自述中有讲到在被徐志摩无情抛弃之后,她曾想过带着肚子里的孩子自行了断,但最后使她放弃这个想法的是《孝经》上的第一个孝道守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她从小就接受着这种教育,而这样的教诲也根深蒂固在她的生命中挥之不去。但我更相信,定然也是因为她还有可以依仗的家人。
还有一处令我动容的是张幼仪后来在被苏医生求婚的时候向她二哥和儿子征求意见,她儿子回信中的一句:“母如得人,儿请父事。”张幼仪的一生是辛酸的,虽然她后来事业成功,并且始终与徐志摩的父母相处融洽,甚至最后徐志摩母亲以及徐志摩的丧事都是她操持的,可徐志摩对她的伤害却始终让人难以释怀。可最后她儿子的这一句却让人看到了她付出的这一切是被认可、被感念的,终究是值得的。就像在张邦梅的这本《小脚与西服》繁体字版推出之时,曾经有人对这本书对徐志摩的形象可能造成的伤害提出质疑,张邦梅表示,她只是记述了张幼仪的故事和感受,让她也有讲话的机会。她做到了,这本书也做到了。而她对张幼仪的喜爱,心疼和爱护也在简单平凡的文字中展露无遗。
最后一处令我动容的一句话是张幼仪对张邦梅说的:“所以,我要为离婚感谢徐志摩。若不是离婚,我可能永远都没办法找到我自己,也没办法成长。他使我得到解脱,变成另外一个人。”
绝处才能缝生,有时候看似一件糟糕透顶的事情,总往往会给人新的生机和另一番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