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秋天了。
是啊,秋天终于来了。窗外再也不会响起那烦人的蝉的叫声了。
房间里的光线有些暗,台灯已经用了十几年,旧了。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写作。作家用文字来表达心中的忧愁,喜悦,伤感和愤怒。我喜欢用钢笔记录,喜欢在墨汁里面加一点香水,那样,写出来的东西也会是香香的。这种有些浪漫的方式是我的母亲教给我的。不过现在,她已经离世了。我也曾在她的葬礼上,写了一篇悼念词,充满了伤感与追思。以一个女儿的名义。以苏幽的名义。
母亲有一个作家梦,可她却对文字没有一丁点天赋。所以,她就将这种强烈的愿望强加在了我的身上。
母亲说我是个有才华,有情调的人。
我是个天生的作女,一生下来就是。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很做作,身边的人说,从我的外婆,到我的母亲,再到我,一大家子都是纯粹的作女。
我不在意这些看似恶意的评论,我只知道,我的身上,肩负着母亲的愿望,一大家人的企盼,企盼我出人头地,企盼我变得成功。我做作,我虚伪,我不真实,我真的不在意。
二十六岁的时候,我遇见了一个叫吴凡的人,他对我很好,我很想像小说主人公那样,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不顾母亲的反对,我们从相识相知相爱再到永生相爱,用了不过三个月的时间。新婚之夜,母亲突发心脏病,离开了这个世界。临走前,她不停地嘱咐我要怎样怎样,双眼饱含着泪花。真是作女,我想着。临了临了,还要那么做作。但是我也流下了泪。母亲操劳了一辈子,也作了一辈子,突然离开,让我也猝不及防。母亲她很留恋眼前这一切,她的手轻轻抚了抚我的脸,去了。我开始无法控制的痛哭起来。
孕育生命的过程,总是幸福而又辛苦的。医院的产检报告递到我手上时,简直激动到可以飞上天去。
距离预产期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小淘气就开始不安分了,和平常不一样,那是快要临盆的阵痛,很痛苦。当医生问吴凡,保大人还是保孩子时,他也慌了。这意味这将不是一次正常的分娩。我想到我笔下那些故事里的情节,违心的吼着“保孩子!”不过幸好,我的求生意识很顽强,在昏迷了三天后,奇迹般地生还了。孩子是在黎明破晓前出生的,天将明之时,就取了“晗”这个字。天将明。吴凡的工作也愈来愈忙了,为了养家,为了这个孩子。孩子满月酒,他开着车,急忙往家里开。等来的不是他满心欢喜的微笑,而是死亡和悲泣。车祸,夺走了他的生命。
这样,吴晗就只好由我来带大。
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他和隔壁白贤去游泳,结果去了半天也没回来。当我来到湖边,两个孩子不在水里玩。还好没事。
“小心点啊。”
“知道了妈妈”。
我站在湖边,忽然他们开始呼救,“妈妈!快来啊!”
他们不停地挥着手,拍打着湖面。我只能救一个。我想到电视曾播放过的新闻。又是违心的,选择了白贤。
身边的人都说,我是个作女。为了名利,不去救自己的儿子。对,我是作女,苏幽,是个作女!
对,我是个作女。
窗外的风吹着枯叶飘进来。春去秋来,花谢花开。时间真是个好东西,消磨着人的记忆。不过有些事情真是忘不了。现在想想,如果当初做一个真实的自己,不当一个作家,会不会,不会让我的母亲,成为我追求爱情的代价;如果我当初不做自私的选择“保大人”,吴凡会不会,就这样死去;如果我不做作,选择去救吴晗,我的亲儿子,就会有一个人,和我相伴。
我真想回到从前,不当作家,追求自己的理想。不为让母亲开心就选择当作家,我想真实,不做作,我想做一个真实的自己。
“像是掌心的一条鱼,我放开它,它最终还是游向了我看不到的地方。”我的真实,一经放手,就回不来了。
我的真实,回不来了。
我是个作女,从头到脚,人里人外的做作,我虚伪,我不真实。
我还有那个往墨汁里加香水的习惯,那样真的很浪漫。
可我更想要那个真实的自己。
也更喜欢——那个曾经真实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