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几天的火车，又转了几趟长途，终于到了久违的家。老家过年时的天气，总是冷得厉害，风窜进衣袖里，如冰刃。回家时已近夜晚，深蓝的天空中隐着淡淡的月痕。天空似是很干燥，我们走在大小不同的脚印踩出的泥地上，寻着通向家的路。
远远地，便看见那不远处的灯光。轻轻推开那熟悉的矮木门，沉闷的响声划破了宁静。我一眼就看见了那熟悉的瘦小身形。
“回来了。”奶奶那慈祥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似月光荡起的涟漪。脸上，细密的皱纹里夹着密密麻麻的汗珠，脸红红的，像新翻的土地。几户人家升起了炊烟，给冷冽的日子平添了几分暖意。许多人踩着长凳贴起红红的对联，总有十几岁的孩子腆着脸，站在一旁帮忙，在无声向大人宣告又长大了的事实。家里的门框上早已没有红褪墨残的旧联，窗上贴着红艳的窗花。奶奶早早地就备好了饭，桌子摆在小院子里，上面的菜正冒着热气。
开饭。大人们笑着把菜夹到碗里。奶奶脸上的笑容抚平了皱纹，让人忘记了岁月。
已吃过饭，难得团聚的一家人坐在院子里，互相询问着近况。漆黑的夜空中，月是格外的明亮。小院的葡萄架，干枯的藤蔓细细地缠绕在架上，带着浅淡的月痕。像那绵绵不绝的月光，那不息的河流。隔着岁月的河流望过去，昔日的琐碎都一一涌现。
一样的冬夜。奶奶坐在葡萄架下，和我一同浸泡在月光里。纤细的葡萄架，在银白的月光里泛着淡淡的莹润。样式普通的红包，在月光下泛着浅淡的红色。“新年快乐。”奶奶笑着把红包递给我。在小小的一院子月光里，响起突兀的鞭炮声，热闹了黑色的夜空。莹白色的月光荡漾着，泛起一圈圈涟漪。那是最期待的无非是回家过年，热腾腾的菜、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包含祝福的红包，装点了一个又一个新年。
长大了才慢慢知道，那小小的红包里，是一滴又一滴汗水换来的。一过完年，奶奶就回到田里劳作，在炎热的日子里从早到晚地忙活，把挣来的钱全都攒下来，等过年时给我们。
一阵鞭炮划破了夜晚的寂静，在这样的夜里，打破了我的思绪。
“要放鞭炮了，快把耳朵捂好！”奶奶的声音里夹着喜悦。我们把鞭炮平铺在地上，然后划火柴。火光在风中跳动，迅速染上了引线。那炸开的硝烟味的淡青色薄云，是稍纵即逝的绚烂。在忽明忽暗的红光中，奶奶的笑容格外绚烂。
鞭炮声在月光中沉寂。奶奶的脸上又平添了一丝岁月的痕迹，头发染上了月光的颜色。多年未变的唯有那银白的月光，那永不枯竭的河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