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坠的夕阳,造就一段金路,而在这条路的尽头,是一间陈旧而并不起眼的图书馆,它背对夕阳,在霞光中隐隐灭灭。旁边种着一棵银杏,树下有一张藤条编织的老旧躺椅。
“找到了!”这是兴奋的叫喊声,于我口中发出。真没想到,这么古老的书籍居然能在图书馆中找到。我的目光火热,透露出内心的急不可耐。我在图书馆中环视一周,这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位年过七旬的老者拿着一块抹布,极为小心地擦拭着图书馆内的一桌一椅一柜一书,似对着心爱之物。
我拿着这本书走过去,略有忐忑地问:“呃……老先生,这本书……”老人用浑浊但不失锐利的双目望了我一眼,又扫过这本书,微愣,后了然地笑笑。他慈祥地说道:“我们这儿的书不外借。”我有些泄气,也是,这种书在市面上几乎绝迹,如此珍贵,安能带回家?可耳边又忽然响起老人沧桑又略带嘶哑的声音:“你可以经常来这儿读,我十分欢迎。”
我微愣,紧接着是如海浪般汹涌而压抑不住的欣喜。我再三道谢,将此书视如珍宝般抱在怀中,任意找一处可坐的角落低头阅读。日暮低垂,归巢的鸟儿才将我从书中拉出。我放下去,与老人道别离开。离开途中,似听老人轻语:“是时候了呢。”
从这以后,每过几天,我有空就直奔图书馆,拿出那本书,继续上次的阅读。老人不是在打扫,就是坐在银杏树下的藤椅上,手抚过一本书的封面,似在怀念着什么。是什么美好回忆吧,他那扬起的嘴角是如此幸福与满足。
一天,我再次来到图书馆前,看到门口多了两位中年男女,似与老人很熟,又似在争辩着什么。那男女西装革履,似是社会中上层人士,很难想象他们与衣着简朴的老者有什么关系。片刻之后,争论似是有了结果,老人脸上有挣扎之色,而后摆手让他们离开。他们走出门时,看见我并不显惊讶,随和地笑笑:“可以借点时间吗?”我点点头。
那名中年女子带我来到银杏树下,抬头望了望银杏树,似感叹又似怀念道:“当初种下时才这么小。”她用手在腰间比划了一下,“没想到转眼就这么大了。”
从她的话中,我了解到老人是她的父亲,而这座图书馆是当年她父亲和已过世的母亲共同管理生活之处。在她六岁那年,他种下了这棵银杏树。她母亲喜欢看书,闲暇之余便拿着一本书,坐在藤椅上看。儿女渐渐长大,都有了自己的事业,母亲却因病去世。老人悲痛欲绝,将图书馆作回忆之所,依旧独自管理着,不顾儿女的劝阻,直至现在。老人日子过得贫苦,每月微薄的收入不足以支撑他的生活,依靠着老朋友的帮助才得以过日子。
最后,她悄悄对我说:“其实,我们也偷偷出点钱,不敢太过明显,他自尊心强,怕他知道了会生气。”我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微沉。
回到图书馆,老人看到我后,拿起一旁的书向我走来,将书递给我。我低头一看,正是我读的那本书。老人语气依旧温和:“十分报歉,今天怕是不能接待读者了,作为补偿,这本书你就带回家,读完了再带回来便可。”我欣喜若狂,再三道谢后离去。
几日后,我回来还书,可当来到图书馆时,那抹苍老的背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中年人。而图书馆也再无曾经的痕迹,全部重新装修,唯有那棵银杏依旧。我赶忙去问了那位中年人:“他啊,回乡养老去了。”
人走后,我依旧站在原地。回到图书馆门前,银杏树下,我看到似有什么东西被一块石头压着,取出,是一封信。拆开,是老人苍劲有力的笔迹:“我走了,那次我女儿来了之后,我想了很多。我在图书馆花费的时间太多,我想我也不能再给他们添麻烦了,他们偷偷出钱的事我都知道,毕竟他们是我看着长大的。既然他们不说,我也就不提。至于那本书,就当是我送你的。你选那本书也是一种缘分,当年,我老伴最喜欢看的也是这本书。你借这本书后,我也想通了,知道我也该放下了。而我们有缘再见吧。”
我看着这封信,心中有千万种情绪闪过,最后化为那一点丁酸涩。而身旁的银杏摇着新长出来的叶子,似乎是预示着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