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是一球千羽的蒲公英,风一吹,便飞向远方。它飘荡在夕阳下,在山崖间,在微风中,——在漫无边际的天地间。它将自己托付给广袤深邃的蓝天,它的翅上承载着土地的回忆和眷恋。
旅途漫漫,那片熟悉的土地早已遥远。
异国的街道上,每每看到一张张金发碧瞳的脸,他的心中,便涌起一种无名的失落。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钟摆,在幻想与现实之间摇摆,一分一秒,无根的飘摇,他累了,却不能停下来。
他是一球蒲公英,拼命地将根深深扎在土里。可现实是一柄手术刀,一把插进他的伤口的手术刀。每天醒来,总发现他的羽翼早已飘散,他的身体早已置身于另一个国度。旧国的山不改其青,异乡人的发却早已全白。身处异国他乡,他的事业成功了,拥有金钱名誉,却依旧填补不了内心的空白和情感的空虚。
他不喜欢这里的一切。在这冰冷的豪宅,冰冷的清晨,他只能将胃交给冰冷的面包和牛奶,冰冷地不加咀嚼,冰冷地让它匆匆入肚。冰冷得勾不起他的食欲,冰冷得让他作呕。
他怀念故乡的味道。当高粱玉米糊在胃里,比什么都温暖,血在胃里燃烧,直至他的耳轮和每一个发根。
荣华富贵又如何?他只想回到那个生他养他的地方。他怎能遗忘,漫山遍野的村庄,和乡亲们黝黑的脊梁。在故乡,他和笑态可掬的乡亲们互相问候,浓浓的乡音环绕在他的耳旁。故乡的山,故乡的水,故乡的田野,何尝不都饱含着他的深情。遥远的故乡炊烟袅袅,村的那头,有母亲,呼唤着他的乳名。
他只想加快脚步,因为母亲呼唤他归去。长大后的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故乡在那头,他在这头。剪不断的乡愁,它是一方小小的坟墓,母亲在里头,他在外头。
蒲公英的岁月,它拼命挣脱,他只想借一阵风,他要离开那个地方,他要回到故乡,回到那个山岗。
他远望,远望中国,望到了先民洒在黄土地上的谷粒;他触摸,触摸他的祖国,摸到了古人刻在甲骨上的字文。黄土地,地下深深延伸着根;长江水,水里浓浓沉淀着魂。
起风了。肃穆的红旗,跳动的五星涌进他的胸膛,而他的赤子之心,也早已涌入进祖国怀抱。
家在这里,欢迎回来!
他终于回来了。灰褐色的黄土高坡,飞沙的戈壁,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他决定要将自己埋在这里,和他的祖祖辈辈们埋在一起,因为这里才是他的归宿。
千年之前,血脉铸就的长城,龙骨应天势,巍巍中华,千年雄姿,激昂成了千年后图腾式的文明与信仰。历史遗迹,疆域印痕,横亘于无言烽烟,千年的骨肉相连。金戈铁马,历史回眸,铜墙铁壁的沉思,墙内墙外,龙的脊梁。关山万重,望长城,龙舞乾坤,望断吴钩,舞断了天涯边的雁阵回旋。千年的根!赤心昭月,是我轩辕儿女;衍衍不息,是我华夏子孙。锐利龙脉刻在血肉里,呼唤他归去。锐利的龙脉融在血肉里,呼唤他归去。
华夏子孙,不论距离多遥远,根,永远在一起。他的血是中国的,他的肉是中国的,他的心、他的灵魂是中国的。他骄傲,他自豪,因为他是中国人,他永永远远是个中国人。
蒲公英的岁月,叶落归根,那片土地,是他的摇篮也是他的坟墓,当初它摇他醒来,也应将摇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