稼轩有词云:“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却道天凉好个秋”,看似随意细微,细琢之,却耐人寻味,仿佛词人立于楼头,遗世而独立的宏大气象扑面而来,故而一诵成千古。
由是知,细微之处亦包罗万象,吐纳万物,那微中自有乾坤。
不禁忆起那幅《孤钓江雪图》,满幅山水,整片满白,只剩一老翁,蓑衣钓竿,孤独而寂寞地品着这天地苍凉,这一隅的微小,却似乎吞吐了整个宇宙,那境界的开阔与渺远之气团团而来,裹挟的,是一份超然的气度与旷世的悲凉。
如辛稼轩、柳柳州般的文人,仕途不顺,命途坎坷,故而随意吟诵,独坐江头,那细微之言、之景,虽然渺小,实则却包含了一番大气象、大境界。如微之言,若“不经一番寒彻骨”,又怎能将千言万语终化为一句呢?若不是经历了“飘飘何所似”的迷茫与朦胧,又何来“天地一沙鸥”的超凡脱俗呢?微小并非渺小,这“微”中饱含的实则是一种超然的人生态度。“大隐于市朝,小隐于山林”。正是看透了浮世的苍凉与人情的冷暖,方有了那小隐的怡然。
或许有人会不甘地诘责:微小之物,何来吞吐天地的气象?非也!庞大之物看似强大,能操纵宇宙万物,实则真正的命主却只是一颗微小却内涵乾坤的心。如王阳明所言“心外无物,心外无理”,心虽微小,却早已包罗万象,吐纳众生。如此,微小之物便早已如庄子的鲲鹏一般“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哪还来微小之态?
微小实不小,它有吐纳宇宙的气度,也有开阔豁达的胸襟。他是老陶笔下的一方桃源,归去来兮,隐逸着一颗远离尘嚣的心;他亦是苏子泛舟而游的那一处赤壁,“浩浩乎如凭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潜藏的是对苦难的不以为意,对人生的乐观惬意。
只愿与稼轩一处,斟满那桃李春风一杯酒,漫谈那江湖夜雨十年灯,那道不尽的秋凉,亦自有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