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凉爽吹走了夏末的闷热,空气中多了些令人舒适的味道,适才下过点小雨,泥土的气息也调皮地钻进了鼻子。离家许久,看着脚下熟悉的土,不由有些感伤。轻轻走上河边的圩堤,放眼看去,田野正由绿变黄,绿黄夹杂着,好似翡翠相衬黄金,美到人心里。头上彩霞染红了半边天,奇形怪状的云朵在深红色的感染下都漾上了娇羞的一抹红。低头再看幼时最想玩耍的河水,虽不如当年那样纯净却也依旧清澈。好久好久没有注意身边了,原来家乡还是那么美。
半掩着的木门上长满了青苔,满眼荒凉破败之意,犹豫片刻便徒增伤感。推门而入,随着“吱呀”一声,记忆的堤坝轰然倒塌。光线昏暗的这里,原来有一个慈祥的妇人,安然躺在那把竹椅上小睡,如今连椅子上的软垫都丝毫没有改变,只是人儿早已不在。她离开快三年了,我对她的思念却丝毫不减,以至于仍那么容易触景生情,感叹物是人非。我的奶奶啊,你还没听我给你讲学校的事呢,怎么舍得走呢?
泪又一次湿润了眼睛,朦胧的视线里现出一个佝偻的身影。虽是初秋,他却早已套上毛衣,本就不利索的腿脚更加不便,愈发显得他笨拙。他本就是笨拙的。奶奶在的时候,他何曾操心过家里分毫?年轻时在家人的操持下,爷爷娶了奶奶。作为家里最小的儿子,习惯了吃喝玩乐的他婚后依然游手好闲。把五个孩子都抚养长大能独立生活后,两个人都已经七十岁了。奶奶操劳了一辈子,终究是落下了一身病,先他去了。若说爱,也许日久生情,但是一个穷人家光是柴米油盐就已经够人抓狂了,况且爷爷还不会帮衬,真不知道奶奶为什么就从来没有抱怨过。如今看到这样失魂落魄的爷爷,我突然明白了些什么,几十年的共同生活早已将他们紧紧绑在一起,这种感情是远超过爱的。奶奶,你还没听到爷爷说爱你呢,怎么舍得走呢?
爷爷蹒跚地跨过门槛,把身子挪动到竹椅上,坐上去的那一刻长吁了一口气,好像完成了一个多么巨大的工程似的。他更老了,皱纹越来越深,深得像要刻进骨子里,浑浊的眼睛深凹进去,整张脸看不出一点血色,说话时嘴翕动着,两腮的肌肉好像都不听使唤。他常常重复问着同一个问题,耳朵已不大灵光。他也经常用那嶙峋的双手从上衣口袋里摸索出百八十块钱要给我,我自是不会收下的,毕竟他的一切经济来源不过是儿女时而丢给他的生活费。我的目光摩挲着他干枯的皮肤,默默祝愿着:爷爷,你一定好好活着,连带着奶奶那一份一起好好活下去。
走出那间爷爷的小瓦房,快要落山的太阳烧红了半边天,湿润的秋风吹拂过,呼吸着田野的怡人气息,心情格外舒畅,我踩着自己的影子轻快地蹦跳着回家。其实,身边一直有那么多美好,我一直默念着晚霞行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