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幅画面,虽已过去多年,却仍像挂在门口的绣锦印在我的脑海中。
去往南山的大巴上,乘客都谈论着将要开始的旅途,车厢里一派欢乐的气氛。没过多久,有一个人踏着沉重的脚步进来了。头发乱蓬着,遮住了眼睛,皮肤像长年累月被阳光照射的树干,呈深棕色。
车厢里的气氛凝固了,谁也不开口,谁都不愿那个人坐在自己旁边。收费员拦住了他,向他要票和身份证。可他搔着头,费劲地从内衫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破损的票,然后就看着收费员,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来,只是用手比划着,是个哑巴。收费员皱着眉,看了票,还是让他进来了。他走了过来,在我的身边坐下了,我几乎可以闻到他身上的汗酸味,便下意识地往窗边靠了靠。
车开动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袋子,朝四周望了望。不怀好意!我捂紧了口袋,生怕他把钱偷走。窗外景致很好,青山相对,倒映在水里,时不时几只白鹭低空掠过,伴着清风,但我没心情去欣赏。
车开了很久,临近傍晚我才到了目的地。搭了帐篷,吃了饭,人们逐渐都回去了。我在帐篷里,望着窗外星空不知不觉睡着了。
半夜,我被一阵细碎的声音吵醒。亮了灯,隐约看见外面有个人影在动。声音时断时续,渐渐近了。我有些心神不宁,从帐篷另一端走出去,发现是他。白天不都相安无事吗?我又走近了些,确实是他。不过,他正提着那个黑口袋,弯着腰,在捡地上人们丢弃的零食袋子。
天是黑沉的,只有月洒下光亮。他的腰弯得很下,手在地上捡拾着垃圾,一个一个地捡。他逐渐走到了我的帐篷前,他的半边脸隐没在黑暗中,半边脸被灯光照着,脸上星星点点的雀斑像星星,在他的脸上闪耀着,装点着原本不起眼的他。脸被头发遮住了一点,没有露出眼睛。但我想,那双眼睛肯定在夜里生辉,透出一种无私的美。他穿着肥大的裤子,夜里的风把裤腿吹得胀鼓鼓的。身后是一望无边的山,重重叠叠,黛色的影子把这山谷包围得像一口井。天上有幽微的星光洒下,围聚在他的身边。风瑟瑟吹过,像号角,赞颂着这位英雄。
把这定格成一幅画,镌刻在我脑海里。如今,阳光正轻拂过我面颊,将我的寒冷驱除。依稀听见时光流动的声音,将我带回那天的早晨。人们早上起来,发现垃圾不见了,草坪依然是从前的光滑整洁,仿佛是风将垃圾全部卷走。
可我知道,那不是大自然的恩赐,那只是一个人的无私奉献,在静寂的晚上,默默捡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