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在我的印象里是健步如飞的老头。当然还有他双手粗壮如核的关节,以及断了一截的无名指。干活的人的手一向如此,但爷爷的左右手的关节比常人还要在大那么一些;爷爷谈起来轻描淡写,仿佛没发生什么事。
爷爷喝了酒,便会谈起自己的往事。他喝了酒,满面红亮,这似乎是带了一些自豪成分的。1955年,爷爷出生在一个富农的家庭,是家里的大哥。爷爷似乎是天生干活造房的料。他书读得不多,但在未改革开放前的数理化思维却已经出奇的好,在当时这么个封闭的海岛上看,应该算是全县最优。爷爷于1969年拜了师傅,1973谢了师,开始了拼搏的一生。按照惯例,弟子出师后的三年,所有的收入是要如数还交给师傅的;爷爷照旧把三年的钱交完,过了两年,也就是1978年,和奶奶结了婚。
谈起婚姻,爷爷只觉是最费时的事情,之后就草草结束了叙述。婚后,爷爷在北岙村中心街盖了新房,足足四层楼。爷爷盖房的时候,乡亲们都不来帮忙;区区二十三四岁的人,能干上什么事呢?可是爷爷就是一个人,自己盖上了房子。入住那天,有些乡亲来送礼祝贺,但爷爷没要。爷爷刚迈入社会,就清楚了生存的真道。
盖好房子不久,爷爷便开始了走南闯北的生活。小小的洞头,已经承载不住爷爷的傲骨与傲气。爷爷加入了工程队,很快就当上了工程队的头目,和工程队的兄弟们就着洞头口音跑了大半个中国,上至北京郑州,西至重庆昆明。关于这段忙碌的生活,爷爷谈起来容光焕发,断指的痛楚似乎就是一缕青烟,随大势而去了。这时文革闹得很厉害,有一两次还影响到了爷爷。爷爷在重庆的时候,差点整个工程队都要被批判了。"有个伙计借了一邻居的扳手一用,结果不知道为什么,被告发说有封建官僚搜刮人民的侵向。我去找那些贴大字报的人解释,好一阵工夫,才弄清楚这件事情,要不然整个工程队都要搭进去了。"爷爷似乎省略了很多中间解释的过程,似乎还在为那位兄弟担心,兄弟被抓,比手指短了腰疼得多。
爷爷说他累了,就不跟我讲下去了,可他转身又去抱妹妹了。前阵子北岙的房子坏了,爷爷提起一只箱子便去修了。岁月的沧桑,对爷爷似乎是慷慨;它对爷爷没有阻碍,使得爷爷现在仍然是那个健步如飞,轻盈似箭的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