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再次醒来,身边再没有妇女孩童的哭嚎。阳光和煦,轻轻捋着我的白发,当一缕缕发随风,如蝶飘落在脚边时,我知道,时光该做了千年的旅行。
外头,是馥郁的桂花香,那香味如此熟悉,就好像从记忆里走来,带我回到韶华——那在秋千上无忧无虑的旧时光。青梅秋千桂花香,何为风雨何为忧?犹记那天下午,带着骄傲得意,我在纸上挥笔写下“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那是在赞美着桂花,还是在称许着当年如花的女子?墙内的秋千佳人笑,有苦恼了多少多情的路人?算了,那些个少女情怀,就让它随风而去吧。
沿着时间的轨迹,我又想起了太多“强说愁”的诗句,可当时又怎会料到这快乐的日子只是过眼云烟,而若早知如此,与明城比诗斗词时,会让他三分吧,罢了罢了,世间从未有人能料到将来的结局,过去的就让它藏在褐色的时光里,发酵成一杯苦茶吧。
“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那稚嫩的声音划破我的沉思,给我带来一阵欣喜,千年后,竟还有人再读《漱玉词》,只是他们,又能否了解我的心情呢?墙上赫然写着“少历繁华,中经丧乱,晚境凄凉”,这话是不错,但人生又岂能仅用十二个字便能概述?这中间,还有太多的愁苦趟过。然而当我看到稚嫩的他们在纸上写着“用夸张的手法,将抽象的愁具体化,更具渲染性”时,我明了:原来世人喜欢的也只是我那秀美词工罢了,这虽能给我一点安慰,但转念一想,更深的愁便漫上心头:谁希望留给后世的只是形式?
易安啊,你的心事竟无人知晓!我并不需要他人对我词工的赞美什么“闺阁文章之伯,女流翰苑之才”,什么“男有李后主,女有李易安”之类的,我都不需要,我只奢求,当我写下“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时,有人不仅能看到金兵入侵时,我如男子的勇敢不屈,也能感觉到我身为女子的无奈;当我迁入山东时,有人与我同有“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的感慨;当明诚走后,有人能在“梦断魂消,愁浓酒恼”的时候轻声给予我安慰……
我也望用我的诗词,觅来一位知音,但你们对我的爱,无一不是流于形式,你们爱的是我的词,而不是我!
有人说,“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若不是我的经历我不可能在诗词上有如此造诣,但活在治世的你们,可知晓,若父母,丈夫能一直在我身边,我愿是不识文章事的女子,有人说,是词工造就了易安,但我多期望你们知道,是情感成就了易安,词工,永远只是一种点缀,没有情感,我的诗词也只空有一副皮囊。诗词呵,你赋予了我太多,但也夺走了太多。
夜沉沉,我又该入睡,只望再醒时,闻人言“易安苦,吾亦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