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能忘记你那晚微微颤抖着的扶着梯子,摘下树上最大的石榴,欣喜地同我品尝它的那一刻。月色如水,晚风拂进了庭院。
很少有余裕的时间来到外公家,每次到来外公就总把大家当贵客好好招待一番。鲜有的会面也使得我与外公间少了本该拥有的祖孙间的亲密。他见了我,永远只是用围裙擦下湿漉漉的双手拍拍我的头,然后淡淡地瞥了一下嘴角,似笑非笑的让我去吃菜。
那天晚上,父母出差便将我送去了外公家。外公看见我拎着包进门,慢慢从椅子上巍巍颤颤地扶着桌沿站了起来,趿拉着拖鞋,看我缓缓走近,仍是一言不发,抹干净了手拍拍我的肩,让我去吃饭。饭有点凉了,鱼散发着淡淡的腥味,可我仍吃了不少,边吃边夸赞着外公的手艺。外公坐在桌子那头,小口抿着那杯白酒,右手用筷子捯饬着盘中的毛豆皮。他脸有些微红,可能有点醉了,外公也不喝了,端着两把椅子放在庭院中,让我洗把脸出去吹吹风。
外头夜色正浓。深色的夜空深邃渺远,月色倾泻进庭院,洒下一片碎银,枝头,小池塘,菜园,门槛……那月亮若一个徽章别在夜空,发出莹莹光亮。夜色甚是美好。
外公腆着鼓起的肚子,拾了把蒲扇坐了下来,他轻挥小扇,一阵阵凉风吹来,周围的树上挂着的水珠映着橙黄的月光,闪闪发亮,风吹动,叶子抖动着,那些个露珠便若萤火虫般耀了庭院。外公扑着扇子,自在悠闲,远看,还挺有“轻挥小扇扑流萤”的感觉。我不禁笑了起来,傻傻的痴笑引得外公一愣一愣。他用圆扇拍了一下我,随后用扇子指着小花圃中的植物说:“那是薄荷,泡茶喝会有淡淡的凉味;那是山茶,你外婆最喜欢了,就喜它生得娇艳;那是我今早去集市要回来的吊兰,绿的翠色极好看,让你妈拿回家,看着舒心……”
外公抬头一瞄,看到了月光沐浴下的石榴结得甚是称心,撑着椅子站了起来,搬来了小扶梯子。他指挥者我扶着梯子,有些颤抖地爬上梯子,用一只手扶着梯子的护栏杆,一只手压弯了枝,一个大石榴垂了下来,外公喊着我:“快扯下来。”我一跃把石榴摘了下来,外公松开手,从扶梯上转身走下来,到地上还没站稳,一个踉跄,幸得撑住了梯子腿。我们欣喜地剥着石榴,外公脸上渐渐流露出自豪的笑容。
如今外公走了,那棵石榴树也没有人修剪,每每我回外公家看外婆,总要伫足于石榴树下。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微微佝偻着背,腆着小肚子的慈祥老人为我采下那个最大的石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