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残照,没有斑斓的晚霞,没有昏沉的黑影。青砖色的烟云飘荡在屋顶上。眼前,又浮起坟茔上大肆蔓延的灰烟,飞舞着不曾燃尽的纸屑。
正值清明,我和家人上了山。穿过曲折的小径,只见几个坟立在山间。坟上堆着土块,挂着灯笼。斑驳的青石板上点着白痕,镌刻着时间的寸息。我帮着打扫了坟前的枯草落叶,点起三炷香。风,几乎是不动的,烟很小,轻轻地歪向一旁。这静谧的山谷里闻不到烟味。很快,烧起了冥币,那大团的烟直直地升起,夹着纸的碎末。黑白的颜色,飞向另一个世界。远远地看,那近旁的枝叶交错,像座桥,像坟下的人去往的桥。
一切都很静。爷爷的坟恰好在没有阳光的阴影里,挂着盏灯笼。触摸爷爷坟前的青石碑,好像古老的钟声鸣在心底。我在等,等这长久的寂静消失。回去的路上,听奶奶叙说那个时代的故事。那个时代很苦。爷爷砍柴卖钱养活一家人。她说,有一次,砍完树天就黑了,下山的路有六十里,二十几人困在山里,没有米。奶奶用两条新做的裤子跟人家换了十斤米,就着没油没盐的菜熬了过来。下山的时候,她一个人守着物品,硬生生饿了三顿饭。那时候在江西。
在宁波的日子更苦。她给别人做工,把木头锯成盆状。下雪的日子,她得从几里外走到工作的地方。奶奶还说,她靠着卖炒饭的钱供两个儿子上学。一卖又是十年。第八个年头的时候,爷爷走了,她一个人在夏日里卖冰棍,一天卖十八元,拿出十元给上高中的儿子……
此刻,迟暮老人倚在门旁,盯着手中的绳线,做着手工活。零星光斑洒在她的身上,带着些许萧瑟凄凉,些许苦难悲怆。但也许,更多的是那徐徐而来的迟暮之感,更多了些从容平和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