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戈尔曾有一句诗“天空中没有我翅膀所划过的痕迹,但我毕竟飞过。”的确,他典雅而优美的诗句在恒河平原的天空留下了他最美的痕迹。
随着赣江的支流进入平原肥沃的腹地,黛青色的丘陵渐渐滑入绿鹅黄的千倾良田。江水平缓地搏动着潮汐。贯穿着大地深蓝色的静脉。随着一路如画的风光徐徐展开,便看见细碎低矮的民居错落在竹林掩映里。白墙黑瓦沙石路,如同孕育她的大地一样朴实。这,亦是我梦里的故乡,它毕竟伴我一同走过了我最美好的时光。
幼时,漫步于这个朴实的小镇。村口到村屋的仁湖是一条倾仄狭长的石板小路,经年的墙角被青苔侵蚀得斑驳不均。瓦檐是祖父那一代铺的,若是到了七、八月的台风天,便会开始终日滴着老泪。年幼的我喜欢将耳朵轻轻的贴在地上,伴着脸上丝丝的凉意,细细地听着行人那鞋跟嗒嗒地扣在青石板上,如同旧时从村中出行的状元伴着喜庆的鞭炮锣鼓,春风得意的打马声。
这条石板路,即是我对故乡最初的记忆,也承载着太多的思念。
常记得那时穿着一双拖鞋,蹦蹦跳跳地在路上行走。刻意地跺着地面,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时不时踩到雨后留下的水洼,溅起了半尺水花。水里的沙石子随水一并溅在脚上,怪硌人的。
祖父是个老醉鬼,酒量奇大,年轻时结婚那晚,八个人轮番灌他也灌不醉。但祖母管得甚严。他时常偷偷摸摸的将我喊来,悄悄地将皱巴巴的几张纸币塞到我手里,要我到杂货店买酒来,剩下的钱归我。
我撒开脚丫子,往那条石板路上的杂货店上跑。光着的脚板与石板亲密地接触着,带着舒适的凉意。街两旁的老屋飞快的向后退去,耳边时不时传来乡音。微风拂过我的脸,吹起额前的发丝。
杂货店在仁湖旁。店主是一个笑眯眯的老人,他的裤腿总是潦草的卷起,松垮的黑衬衣上的两个扣子永远不会系上。我总会买比祖父给的钱低山十多块的酒,用来买一堆形形色色的零食。老人总会用红布袋装好,然后告诉我,吃垃圾食品会烂肚子。
祖父永远会在路上等到我,和我一起回去。我至今仍记得祖父从我手中接过白酒时喜不自胜的情景。他会一把拧开瓶盖,细细地喝。在那一段路程里,祖父会把小瓶的酒喝完,我会把零食吃完。我们都需要一段里程来做自己爱做的事。其时,暮色已浓。流云划过烂醉的夕阳,已染上了绯红的酣态。
现在的故乡,便已在记忆中不断被冲刷了面目,被剥夺棱角,最终,再也回不去。
镇上的石板路不利于交通,早已拆去继而铺上了沙石路。我也早已长大,不再会将耳朵贴在地上,听行人的脚步声。
祖父也不再让我买酒,年老体衰的身体也不再容许这个老酒鬼享受酒水的滋润,仁湖旁的杂货店也已经换了人,店主是一个穿着时髦的女人,也不会告诉我乱吃东西会拉肚子之类的话。
家乡老了,那条路也不在了,那条倾注了我童年的路,不在了。
我想,我毕竟走过,那条家乡的路,永远如一条河一样在我的心中流淌,永不变向,永不干涸,它载着我那份乡愁,一份对物是人非的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