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云靓丽,如同女人指尖上明艳的指甲油。夕阳正在一点一点地沉沦,世界沉浸在美好的恬静中。天空被火烧云染红,却仍然在独自高傲着,殊不知它最美丽的点缀——夕阳已经被地平线拐走。失去了夕阳的天空,有什么好看的呢。天桥冷清,桥上有淡淡的风拂过,拂起少女如瀑黑发,少女的影子被夕阳最后一点的光辉拉的很长很长,孤独而寂寞。眼中尽是那抹不去的忧郁,无人能听到的细微的声音在天桥的栏杆周围久久地回响:
“他们,还是走了。”
朦胧,恍然如梦
雨点铿锵有力地打在车窗上,将缤纷的世界切割成凌乱朦胧的小小块。公路略有些疲惫,泥泞而湿滑。放眼望去,是一片熟悉的深浅不一的绿,交织在一起,泼洒出春的气氛。像要渐渐隐去了似的,在这毫无生机的萧索中黯然神伤。
打开车门,小米的脚步在泥泞的羊肠小道上一深一浅,独自远去。黑发被雨点洗刷着,明明是那么黑亮,可还是让人怜楚。远方山腰上孤单的小屋在向她招手,无力地招手,让小米心疼不已。昨日一个电话,她得知爷爷突然晕倒,心急万分,当下与父母一同驶向通往家乡的道路。那小屋,承载了她幼时多少的欢乐。饱经沧桑的粗糙的木门,她在风雨中狂奔,却在木门前止步。细长的指尖沁入木头里,生疼。屋内轻微的动静。
“吱呀——”
木门被拉开,故人的面孔清晰地出现在眼前,却恍然如梦。明明是那么和蔼的笑容,可在小米看来,却是那么无力,那么苍白。世界顿时失色——在这重逢的美好之中。
爷爷在奶奶的搀扶下,轻轻地一笑,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
“小米,我没事。”
撒谎的。小米强忍住眼眶中正在打转的晶莹的液体,暗暗地想。爷爷奶奶的双鬓皆已斑白,眼中早已失去了往昔的光彩,那么的无神。
世界那么朦胧,小米觉得世界在旋转。
恍然,如梦。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医院的灯光永远是暗黄的,仿佛失去了生命似的。诚然,医院不就是死亡与人间的交界处吗?过往人行色匆匆,服装各异,然而眉宇间都有悲伤的神色。小米的手颤抖着,将医院的诊断单凑在暗黄色而略显模糊的灯光下,好半天才看清了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
“肝癌晚期”四个字触目惊心。
小米一瞬间只觉天崩地裂。
良久,医院那么寂静,清楚地听见死神漂流过的声音。她苦笑,这龙飞凤舞的字迹看上去那么生机勃勃,可是它宣判着死亡。
推开病房的门,她看见床上躺着的故人安详地睡着,不知道是否会一不留神睡过了头,然后走向死亡。小米把手放在爷爷的胸前,去感受他残留不多的体温与心跳。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爷爷会得这个该死的病!死神为什么非要把她最亲爱的爷爷生生拉走!想着想着,小米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止也止不住。
床上睡着的人儿感受到了泪液的温度,费劲地睁开眼,看清了眼前泪眼朦胧的亲人,露出笑容,很无奈的笑容:
“小米,你还记得爷爷最喜欢做的事情吗?”
小米抹抹眼泪,努力地回忆。爷爷最喜欢站在小山坡上,静静地伫立着,让微风吹乱他的银发,抬眼,凝望着沉沦的夕阳。
“看夕阳。”带着哭腔。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爷爷微笑,闭上眼皮,睡去。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句话小米自然是学过的。老人像是夕阳,再强壮,亦终究有沉沦下去的一天。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小米痛苦地喃喃。
列车驶入终点站
风起了,狂妄地肆虐着,一如死神的召唤。小米走在街上,心情平静如水。已经是深夜,远处医院的灯光模糊,爷爷那间病房的灯亦复如是。像凋零的落叶,灯?又有什么价值。回去吧。小米轻轻地对自己说,于是踏入了医院爷爷的病房。
推门进去,爷爷正在打点滴。她摸着爷爷干枯如同树枝的手,叹息。这双手曾经是多么强壮,多么有力,曾经高高地将她举过头顶,曾经手把手地教她写字,曾经指着远方的夕阳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可是现在呢,再也不可能了。爷爷的手再也不能将它高高举过头顶,再也不能手把手教她写字,再也不能指着远方的夕阳念诗了。她好想,好想再次重温过去柔软的旧时光,再次与爷爷度过童年的点点滴滴。
可能吗?答案是否定的。
爷爷的手忽然在颤抖,她大声地呼叫。
手术室的灯彻夜明亮,可是依旧换来了医生冷冰冰的话语: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白床单罩上爷爷的头,将他与小米隔在了两个世界。小米疯一般地扑上去,泪水如决堤的洪水倾泻而下。忍了很久,终于在这一刻全部喷涌而出。她记得,爷爷临终前含笑地说:
“死,不过是生命最美丽的喷薄与绽放。”
是——么。指尖侵沁入皮肉,泛出殷红的鲜血,可是对于小米来说,不算痛苦。
奶奶在次日病逝。小米对此并不以为奇,在小米看来,爷爷和奶奶都是列车,已经驶入了终点站。只是当奶奶的棺材盖缓缓地盖上,一如爷爷的白床单缓缓落下时,小米还是忍不住放声大哭,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
尾声:往事如烟
清明,小米跟随着妈妈来到爷爷奶奶的墓碑前,郑重地,将鲜花撒向灰暗的墓碑。花瓣们在天空中飞舞着,打着旋儿,最终被风吹散。
故人,又何在。
往事如烟,随风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