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抵在冰冷的石碑上，如同多年前将它抵在外公的胸口。如今，回应我的已不是熟悉温暖的心跳。
最初的时候，哇哇大哭的我依靠在外公的背上，他终年不干的衣衫陪伴我经历过人生的第一段落。外公的背软软的，我就像伏在北方的暖炕上，温暖而踏实。
妈妈告诉我，外公的脊梁就是让我和眼泪压弯的。当我长大到可以从外公的背上下来的时候，外公的背已经再也直不起来了。
于是外公对我的庇护，转到了臂膀中。夏日知了不休的晚上，他的大手牵我到蝉鸣下，他乐呵呵的晃着蒲扇，依靠在外公的怀抱里，蝉鸣，蒲扇，星星，织就了我的仲夏夜之梦。
如今我居住的城市，早已寻不见夜空中的繁星。即使有，也寻不见数星星的人。
然后我随父母去了另一个城市，然后我回去的次数愈来愈少。可是我每次回去都会跳起来扑向外公，把脸依靠在他的肩头，任由那流不尽的思恋泪如决堤般滚落。
直到有一年，我发觉我已经找不到儿时的那种绵软的感觉了。瘦削的肩骨硌得我生疼。我惶恐的抬头，却撞见外公满头皆为银发。可他却恍然不觉，乐呵呵的对我说：“外公老咯，你长大了。”
外公老了，我长大了。一时间，心头生出千万般苦涩滋味，豆大的泪珠滑落，湿了衣衫。
又过了一些时光，我同穿着蓝白条衣裳的外公去乘凉。泛黄的蒲扇落在地上，我弯下腰去捡，才发觉外公已经靠在我的背上，睡着了。他安静的睡颜上挂着欣慰的笑，就像从前那般。可是这流年似水，十年时光悄然流逝，我已经长大到可以被外公依赖了吗？
“他说他想活得久一点，因为还没有看到你读大学，还没有看到你当上老板，他说你会有个美好的未来……”
“你外公他……去世了。”
身在万里外的我，世界开始猛地地动山摇。外公，你还记得每个你温言软语哄我入睡的夜晚吗？外公，你还记得每条你伏着我走过的乡间小道吗？外公，你还记得繁星洒满苍穹，知了不停鸣叫的仲夏夜吗？
外公，我知道你都记得，可是，我是否再无机会报答您了？
如今外孙女的泪滴落，能到达黄泉下您的身边吗？如果可以，请你一定细细聆听这翻滚的水声。
因为，这是一条愧疚的、思恋的、永不枯竭的眼泪的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