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天下所有的农人一样,父亲痴心固守着几亩责任田,整整半个世纪。
对于我来说,最熟悉不过的是父亲的背影。无论何时何地,只要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我就知道那个人一定是我的父亲。
父亲经常上县城来,给读高中的我,送钱和一些零食,一天上午最后一节数学课,我们正在上课,同桌悄悄拉了我一下,指指外面。透过窗户,只见操场的大树下,一个中年男人身着蓝色上衣,手里还大包小包的拎着,正背对着教室站着。我一眼认出那是我的父亲。也许他怕我看到他,影响上课,其实,他不知道只要看到那熟悉而矮小的背影我就能认出他。
五一放假,我想回家看看父亲。当我走到村口时,一眼就看见父亲弯着腰、坐在门前的石凳上,手里在操持着什么。我悄悄走近他身边,猛然发现他的头上不知何时已增添了些许白发,他那件蓝色上衣已洗得有些褪色,呈现出淡淡的灰色。“是晓晗回来了吧!”父亲似乎感受到身后有人,一回头看见我,高兴地笑了。四目相视,我竟发现父亲的眼角“堆满”了皱纹,看着父亲日益衰老的样子,眼泪止不住在眼眶里打转。我问父亲:“您怎么知道身后的人是我?”父亲说:“你是我女儿,我只要凭感觉就知道身后是你,哪有爸爸不熟悉女儿的呀!”是呀,我只知道我对父亲熟悉,却不知道父亲对我更熟悉,他只要凭感觉,甚至凭气味,就知道哪个是他的女儿。
在父亲的思维里好像已设定好了某种特定的程序,喜欢把大量的时间放在劳作上,哪怕空闲时也不忘手里拿着东西麻利的干着,而每一个节令都会像鞭子一样使劲抽着父亲的脊梁,父亲是属于节令和田地的奴隶。
在麦熟的季节,火辣辣的正午,从来没有午睡习惯的父亲也许是太累了,镰刀抱在怀里就在一块青石上睡着了,睡着睡着忽然醒来,揉着晕睡的眼一头扎进烈日里,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我怎么就睡着了!”仿佛在跟天和地道歉。
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我决定回家看看,我走到邻近村口的我家那块地,在一望无际的田地里,我看到了那陌生又熟悉的背影,抱着锄头挥着汗水望天,一遍又一遍,尽管天没有丝毫下雨的意思,但还是张望,或许,是已经习惯了那样,还是上千年来一代又一代流传下来的独特的姿势,那不是刻意模仿谁,而是与生俱来的,是很自然的不经意间站出的姿势,忽然间他被刺划伤了手、鲜血顺着手指往下淌,滴在脚下的泥土里,父亲就索性弯腰抓了一把泥土扔在滴血的伤口上,在父亲的“词汇”里没有感染这一说法,他那长满老茧的双手对这点小伤已经麻木。此刻的一幕让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我连忙跑过去对父亲说:“爸,我来弄吧!你歇会儿吧!”我只弄了一会儿,他就说影响我学习,叫我赶紧回校温习功课,说什么也不让我弄了。我也心疼父亲,试图再多弄一会儿,他竟生气地说:“你是我女儿,你有多大力气,我还能不知道吗?一肚子的文学知识弄到锄地上,真可惜,快别逞能了。”
通过这件事,我更加理解父亲的辛苦。为了让心爱的女儿安心读书,他从来不叫一声辛苦,看着父亲那熟悉的背影,我的泪水又止不住地流下来。
随着年龄的增长,父亲的背越来越弯。每次放假回家,我都要帮他捶捶背,揉揉肩。我不想让我熟悉的背影越来越弯曲,因为看到它,我就感到温暖,就有无穷的信心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