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沉睡的城市被一阵喧嚣—在寂静的城市里尤为响亮的鞭炮声惊醒,翻开了新一天的篇章。这一天正好是除夕,正是“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离开被窝的温柔乡,迷蒙着睡眼的我轻轻撩开窗帘,高楼大厦鳞次栉比阻碍了我期望观赏日出的目光。方才想到我们今年是在城市里过年,好不热闹。拾起书桌上的一副对联-这对联还是前天在超市为了凑钱优惠随便买的,未想它真的会被我亲手贴在家门口。站在门外,门前的旧对联稍微褪了点色,方方正正的大字上镶的金粉也已经散尽在空气中。好几年没有换对联了,我很容易地摘下旧对联,它的胶带快没效了。
新的对联被小心翼翼地贴好在了门上,仔细端详,竟重影五岁的那个除夕:年幼的我踩在小板凳上离门远远的,外公瘦瘦高高的背影正在忙碌,他高高举起横幅,就像一位冠军举着自己珍宝似的奖杯,亲切而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宝宝帮外公看看:贴到正中央了吗?是还要往哪边贴一点呢?”我眯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极其认真地端详着横幅贴放的位置,或扬起脖子,或踮起脚尖微微倾斜身体从侧面看,“嗯……左边一点,再左边一点,不对不对,我好像弄错了,再往右边一点…”童稚的声音夹杂着一丝焦急和懊恼,外公看着我认真又傻傻的样子,哭笑不得,我们纠结了好一会,可算是把横幅和上联下联贴正了,新年的开端便是喜庆的中国红和外公苍劲有力的书法字,是我记忆里第一次感受到年味。可惜时光荏苒,我因为学业繁重很少再去看望外公外婆,而外公也已经身体不适,很少亲自上阵贴对联。
年味被亲友的离散冲淡了。
时光飞梭,转眼便是临近春晚开播的时间,父母正在厨房忙碌,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美食端上饭桌,转眼将成为我的囊中之物。“宝宝,姑姑发视频过来了,你们一起聊,大家都在对面。”母亲的声音伴随着手机的递来出现,我漫不经心地接过手机,冷淡不屑的扑克脸勉强堆出一个难看的假笑,内心深处吐露不满:明明是平日不常来拜访、以电子产品作为交流途径的的一些近亲长辈,为什么还要在这时隔着冰冷的屏幕来一两句套用的问候换来你的尊敬和真诚的祝福?果不其然,各种问候语如暴风雨袭来,接着就是“咄咄逼人”的紧盯屏幕那头的我,等待我绞尽脑汁蹦出几句拜年的话。
遭遇这样的“采访”之后,我本以为可以好好享受大餐,然而,又是一阵红包雨袭来,七大姑八大姨群发一段“颇富有文艺范儿、书香气息”的新年祝福语,早已是在各大社交软件上转载过成千上百次,既然这是几秒钟就可以群发上百人的工作,我只属于这几百人中的一粒小尘埃,为什么要对这样的漫不经心报以认真对待?我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中:回还是不回?回,如果认真编辑一段话,回复量巨大,完成任务相当艰难,耗时耗力耗脑细胞,如果简单回复,不但会可能让各亲戚感受不到你的诚意,甚至可能当作各位婶儿的饭后议论对象;不回?恐怕潜不了水,更会引起各位婶儿的注意。手指在僵硬的屏幕上快速按动键盘,又缓缓按下删除键,如此循环几次,最终我还是没有回复群发信息,只是为几个认真祝福的婶儿认真回复。
年味被网络的“便捷”冲淡了。
央视的春晚已经拉开了帷幕,我们也结束了大餐的享用,看着父母的面孔上映着手机屏幕的莹莹蓝光,我陷入了沉思:我们的时代在进步,我们的生活愈来愈趋向快节奏,我们也离我们的梦开始之处、我们曾经为之欢呼庆祝的那一切渐行渐远。可是会有多少人回头再看这些一眼呢?我们也许有一天会忘记了自己年幼时曾贴过一副对联,那对联是人亲手写的;我们也许有一天会忘记了自己为每个不同的人送上不同的祝福,那祝福是自己认真写的;因为我们更爱那现代化生活的光鲜进步,更爱忙碌后迎来的人生巅峰。
年味淡了,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也许它有一日会只是一个用来赚假期的节日,机械而冷淡。每个人何尝不是呢?
我们总有要回家的时刻,我们总有要欢喜的时刻,我们总有要祝福的时刻,我们总有迎接新的一年的时刻,归家来,亲切的问候、喜庆的颜色、和熟悉的一切来温暖人心。但,现在,年味淡了。归家却无寻觅处,熟悉的一切却是充盈着陌生。
夜未央,鞭炮声此起彼伏,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亲切又悲伤。《古典之殇》王开岭先生的一句,惊醒梦中人:
“我们唱了一路的歌,却发现无词无曲。”
“我们走了很远很远,却忘了为何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