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曲,正悠扬地奏着哩!
初听时,却只当作是邻人装修房屋时的钻机声,听久了,到底还是听出了这首由F调的笛子所奏出的《在北京的金山上》。许久未曾碰过笛子了,想必上面早已落满了灰尘吧。于是,我便放下手中的牛奶,将头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在胸前,闭上眼,静静地倾听这由远及近的笛声,脚上的拖鞋则随着音乐的节奏轻轻打着拍子。
清晨的阳光永远是一日之内脾气最好的,它不似正午时的一般肝火旺盛,也没有傍晚时分的气虚脾弱。它更如一个活泼的孩子,朝气蓬勃的,调皮地爬着竹帘格儿,给屋内的一切家什都涂上了一屋绚丽的金,纵是闭了眼,眼膜内仍是七彩一片,亮堂堂的,若再配上曲悠扬的音乐,恐怕连最好享受的大诗人袁枚也得对这种生活、这种惬意心驰神往了。
只可惜凭心而论,此时的笛声实在不堪入耳。气息短促,乐句被吹得支离破碎;时缓时急,节奏全乱了套;音色不纯,听起来软绵绵的。不是我好为人师,只是耳膜内鼓鼓地塞满了这种声音,实在与眼前的美景不相匹配。墨子反对音乐,认为音乐会引导统治者生活奢侈,不务朝政,但我此时却有了一种“邪恶”的念头:如果当年热衷音乐的唐玄宗、李后主终日听到的是这首断断续续的《在北京的金山上》,会不会就没有了日后的安史之乱和亡国之灾了呢?
“乱了,乱了,指法全乱了。”我一边低低地为那位“同行”叹息,一边取出尘封已久的笛子,擦拭一番后,便将嘴唇贴在笛孔上,一个长长的低音“5”调试了下音色,随手将曲谱翻至七级的《五梆子》,一段粗犷的花舌似有无数珠子在笛内滚动着,一股强有力的气流直直地从唇边输送至发音孔内,很快又反弹到笛膜上,仿佛要将其震破,六指在笛子上飞快地舞动着,很容易使人联想起汉后赵飞燕在盘碟上舞蹈的故事。到底是北派乐曲,一上手便先声夺人,气势如虹。对面的笛声很识趣地戞然而止了。
不过,就在我换气喘息的当儿,对面的笛声又突然响起,而且竟是我刚刚所吹奏的《五梆子》,很明显是在模仿我。但在我看来,这却是一封充满火药味的挑战书。我不顾桌子上的早餐早已凉如碟下的玻璃,又快速地吹起《小放牛》里的一段吐音,暗想:这么快的节奏,恐怕你想模仿都模仿不起来吧。可是,对面的笛声又紧跟着响起,虽断断续续且带有严重的鼻音。却令我陡生一丝敬意,不为别的就为那份钻劲和执著!同时,也激起了我挑战的欲望。尽管快节奏的曲子对面的那位初学者或能模仿起来,但若论起《姑苏行》这首名曲,那份悠远的意境却不是轻易就能达到的。这首曲子源于昆曲,刚开头便为人们展示出一幅亭台楼阁隐在郁郁葱葱之中的画面,尤其是流畅的旋律不时被句中的切分节符所中断。终于对面的笛子没有再次跟着响起……
尽管如此,对面的晨曲仍在一天又一天地奏着,慢慢一点一滴地开始诠释悠扬的含义。但我的笛子却很久没有流淌出一丝音符,只在一边流着寂寞的泪儿。
不知不觉中730个早晨过了,在音乐考级的考场上我认出了对面的那根笛子,确切地说是听出了曾反复听过的晨曲。我报考的是八级,而他报考的是十级。
对面的晨曲仍一天又一天地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