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简单单的人,个子不高却干瘦,年过古稀的人,白色的头发毛绒般趴在头顶,脸上总挂着笑。随意披上那件黯淡发旧的外套,拔步就走。
奶奶离世几年,对于爷爷来说,生活就是寂寞。而习惯了寂寞,就是每一天一个人的散步,一个人在沙发上长久地呆坐。
他斜靠着沙发,坐得很直,戴上了古老的花镜。识不得几个字吧,我径直走进书房,手指在书架上探寻。奇怪,刚发的班刊呢?我一惊,急忙摊开文件夹,翻倒书柜,久不可得。从书房探出头,“爷爷,您有没有看到我拿回来一个绿皮书?”话还没说完,看见爷爷瞥着眼睛专注地看着,粗黑的大手紧紧组攥着绿色封皮。我不由分说地劈手夺过班刊,一字未落“砰”地锁上房门。还好,发现及时,爷爷居然私自偷拿我的东西,我想着,一边抚平揉皱的页角。留下那个轻易被判定为小偷的人,在门外!
爷爷一如往常,平静地笑着,无论是忙碌在厨房里,还是勤快地到阳台晾衣。却好像多了点苦涩,在不易觉察的时候倾落,尤其在我面前小心翼翼。那天之后,爸爸找我谈,要我多体谅爷爷,体谅他高龄却如孩童无知般犯下的过错,体谅他一个人的孤独需要家人的关怀的心灵。他一个人蜷坐在角落,借着温和的光线阅读,手捧《朱镕基讲话实录》,干枯的指节在书背上一下下敲打,发出轻微的响声。眼光落在书的那边,因为老而显得有些涣散,挂着简简单单的微笑。
多可爱的老人,我悄悄退到门后,打开已铺平的班刊,翻到我作文那页,惊讶地发现页面右下角倾斜痕迹很轻的一行字迹,铺添了纸张的空白。那应当是对我的鼓励,在我兴奋举着班刊回家之后,像个孩童般找到我的那页,用铅笔小心地在边角标注,攥着边角,期待着作为给我的惊喜。而我却带着怒火与不敬,一把抢走了班刊,名义是“不被弄坏”。我轻轻推开房门,不想打扰他平静地看书。带着一点内疚,向沙发踱步。原来,一切没有这么简单。爷爷孤单的身影就是证明。因为孤单,因为爱。
我坐在他身旁,把班刊递到他面前。他缓缓地转头,依旧是一脸慈爱的微笑望着我。“怎么?要我看看。”我点点头,看着爷爷平静地放下书,接过打开的班刊,掏出自己的木杆铅笔,一笔一画地续完评价……
我知道,爷爷的年纪真的大了。轻微的健忘可能已让他遗忘了我的不敬。在他心头,或许,本就没有冒犯,没有误会。我是他最爱最关心的孙女,在他反应日渐迟钝,头发越见稀疏的日子里,我也应当陪在他身旁。因为爱,因为不孤单。
爱没有复杂的形式,但它并不简单,有时,它是宁静的,更是含蓄的。不必说,不必想,我站在爷爷身旁,一同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