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再一次趴在他瘦削又平坦的后背,用娇滴滴的语气撒娇。我想就这样感受他身体中传来的温暖,摇摇晃晃地走过幼儿园门前的小道,用手紧紧圈住他,不再放手。
我妈妈是老师,小时候我和她没有过多的交流,她总会向我手中塞本书来敷衍我。生活中接触最多的,便是我的外公了。小小的眼睛,塌塌的鼻梁,一年到头没事就挂着的嘴角,纠缠着的眉头,他可不是个面善的人。他这严肃的长相总引得我的朋友们不敢靠近。确实,他的脾气不好,总是用“大嗓门”来吼人家,有着不可撼动的威严。
但我最喜欢外公了,只要我用软绵绵的语气叫声“阿公”,外公就顿时笑开了花,嘴角上扬得不能再高了,眉头舒张,像是切换了一个模式,用大手托起我,问:“拉拉想不想吃里脊肉啊,外公带你去买哩。”我会异常兴奋地边点头边撒娇:“要阿公背!”外公就麻利地蹲下来,挥挥手示意,说:“好咧,阿公背,阿公背。”摊在外公背上时,时间像是会过得很慢,我会不安生地摇着腿,嘴里哼着几句连不成歌的调调,外公时不时转头和我扯几句有的没的。人群之中,有种别样的幸福。
小时候离幼儿园不远,每天幼儿园放学,就会看见门口拥挤着一群来接的家长,那个夹在一群妇女之间的,手中还高举着淡粉色接送卡的,便是我的外公了。外公笑着,似乎干这种辛苦的事再幸福不过了。他拉过我的手,把接送卡小心翼翼地藏进皮夹的内隔里,像是有人会和他抢这件“苦差事”。他将我好生护送出人群,两只手臂左右开弓挡住阿姨们的推搡,然后把背转向我:“拉拉,上来吧,阿公背。”我们俩就这样慢悠悠地回了家。外公的背硬硬的,我总能清清楚楚地摸着他的骨头,外公真瘦啊,不像我,圆得跟球似的,回到家时,我大半是舒服地睡着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外公背我的次数越来越少,难道是我长大了,不能再背了?妈妈和外婆总让我不要吵闹,不要打扰外公。后来,我们在医院见面了。
安静的走廊,只有纸一样白的灯光和不停重复的“滴——滴滴——滴“的声音。那是条回形走廊,我麻木地走着,又不敢再往前走,我应该走了很久。站在病人信息栏前,我找到了外公的房间号。站在病房门口,我不敢推开这扇门,似乎担心面对不一样的外公。听妈妈说,外公胸口长了个瘤,直径六七公分,做了手术割掉了,不知道能不能恢复……我颤抖着双手推开了门,外公苍白的脸,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他像纸片人一样躺在床上,太刺眼了。一切,太刺眼了。外公有些惊讶,开口说话,声音却像发不出来。我急忙走近了,外公笑呵呵的,一字一句慢慢地说:“拉拉,别担心,我很快就能好起来,但以后,阿公可背不动你啦……”
外公现在已经好了很多,只是声音再也说不响了,成了个慈祥的老人。
现在,阿公,我不用你背了,让我牵着你的手,以后慢慢的,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