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空刚泛起鱼肚白。树上的小鸟刚刚醒来,锅碗瓢盆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对面楼栋里的那家是三年前搬来的。每天五点天,厨房的灯便亮了,锅碗瓢盆、抽烟机和擀面杖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奏出了一支聒噪的交响乐。我的卧室隔空正对着他家的厨房,每天清晨,白炽灯的亮光和巨大的动静搅得人心烦意乱,有时还有刺鼻的油烟味。
我经常在睡梦中被吵醒,心中大骂两句,便蒙头躲在被子里,强迫自己入睡,可结果常常事与愿违。有时我大喊一声,抱怨抱怨,声音小了下去,可没过一阵子又叮铃咣当地响起来。
那家的住户不与邻居打交道,连楼也很少下,至少我没看见过。我曾一度认为他是心虚,害怕别人指责。
这样的状况一天天持续,终于有家人受不了了,向居委会一报告,那窗户的光就没了,声音也小了。是的,厨房的窗户上蒙了几层厚厚的布。
再后来,某一天,声音也没了。小区里来了群消防员,居委会决定为这位住户举行一次追悼会。
在殡仪馆白亮的大堂里,一面墙上靠着花圈挽联,一个干瘦的小老太太睡在大堂中央,一簇簇菊花簇拥着她。根据人们口中所说的,我发现,我一直都错了。
那家的住户便是这位老人。她的丈夫二十年前就去世了。她的儿子在消防队工作。七年前的一次救火中,她的消防员儿子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别人生的希望。后来,老人便每天清晨和面、揉面、搓条、下剂、上笼……做好面点,再骑着自行车给她儿子生前所在消防队送去。风雨无阻,很少间断。
我突然有点后悔。以前在窗户边喊的话,是怎么说得出口。我只想到自己可以睡得安稳一点,却根本没想到那个老人在玻璃的另一端,在蒸笼散发的氤氲热气中,她是怎样满怀着爱,汗流浃背地忙碌着。那辆老旧的自行车就停在门栋边,我一次次经过它却没有在意过。我只看了表象,却不在乎真相。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位被我误解的老人。消防员低头哀悼,她对他们来说似母亲。我也低下了头,心中涌起一阵阵哀伤伴随着敬意。
素不相识的老人啊!你把对儿子及儿子战友的爱永远留在了这个世界上,此时,再想起清晨的那阵忙碌的声音,才惊觉是世间最美的乐曲。
那次,我才真正认识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