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像秋后的豆荚,在绽开了金黄饱满的豆粒后瞬间老去。而我和父亲三十多年的父子情在一次次争吵、包容和鼓励中由淡转浓。
十五岁时,爷爷去世,父亲独自撑起一个家。那时他的角色既是儿子,也是兄长。
我出生了,父亲干活更有劲了,暴躁的脾气却如故。托人带话要我下地插秧,我动作稍微迟缓了些,他气冲冲地赶回来,在半路上碰到我,劈头盖脸一阵狂揍;很少的几次下地放牛,牵着那头老黄牛离开不到半小时,牛先跑回来了,跟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的父亲怪牛吃草时不老实,偷吃了两口乡亲的秧苗;几个孩子集体犯错,不管“法不责众”的道理,齐刷刷地被罚站在毒辣的太阳下,任凭邻居劝说,他仍黑着脸一声不吭。
读高中时,家里经济状况好了很多,此时的父亲已是中年,脾气也好了好多,尽管有时仍然骂人,更多的是讲道理,能听进去别人的劝了。
高三那一年,学习压力大,我偷偷地学会了抽烟。警惕性原本就高的父亲很轻易地就发现了,却不动声色。晚饭刚吃完,父亲从腰里掏出烟,又要过他的烟瘾了——蓦地递一支烟给我:儿子,学习压力大吧?
我当时就懵了,心想这接下来该是多大的狂风暴雨啊。
“还好,我能挺得住。”
“知道你辛苦,爸也帮不了你,给你的生活费要是不够,就说一声。”
我想要再说什么,父亲朝我摆摆手,目光里充满理解,站起身后又重重地拍拍我的肩膀。那一次谈话后,我才知道是二叔劝他,我才躲过一顿“皮带炒肉丝”,而处于叛逆期的我再也没有抽过烟。
父亲改变了他的教育方式,因为他老了,少了火气。
农忙时驾着车子,经过颠簸的坎时,我和父亲一起喊着号子加油鼓劲;吃饭时倒上满满的两杯酒,没有客套,一饮而尽;买房子时还差六万元,我和妻子急得焦头烂额,父亲东奔西跑,借了一圈,终于凑齐了,在一个日头毒辣的中午给我们送来。我要他中午在空调房里休息一会儿,他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迈开他风风火火的步子,一瞬间就消失在视野中。
我的眼眶里顿时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