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小时候每次把我抱在怀里，我老是叫着，用胖乎乎的小手抓你的脸，你趁势一瞪，我就“咯咯咯”地笑。
从小，我就喜欢看你的眼睛，因为你的眼睛跟那些大人的不一样。你的眼睛里有一潭水，一潭灵动的水，我能从你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看到你看见的东西。而有些人的眼睛里有一层雾，很浑浊，像被刮花了的玻璃窗，让人看不到他在看哪，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小时候的我，还只是觉得我妈妈的眼睛最好看，等那些流逝的时光慢慢把你眼中的那个毛头小子一点点地洗濯成一个初谙人世的少年。白驹过隙，我才渐渐懂得那些浑浊的眼，雾一般的膜，其实是在这尘寰中看久了心酸疾苦留下的痕。
难道你吃的苦比别人的少吗？难道你为子女做的不如别人多吗？难道你所肩负的生活的重担比别人的轻吗？绝不是！
使劲地敲门，一声声的闷响在没有得到立即的回应后索性变成了更短促用力的拍门……爆炸的空气在空无一人的楼梯道上放肆嚎叫……嗔怒、抱怨在雨中来回的路途中聚积到了极点。
你急促的脚步声从屋中传来，打开门，又跑回厨房。进门，看见你的雨衣丢在地上淌着水，你的身影在厨房闪动，一会儿，小跑着把一大碗菜放在我面前的桌上，一边解围裙，一边对我说：“对不起啊，今天特殊情况，我刚刚在医院看到姥姥换洗的衣服不够了，才让姥姥告诉你回家吃饭……等下记得洗澡，饭做得不好，凑合吃点。”我没有回应你。看着你收拾了一大堆东西，用袋子一件件装好；看着你向来挺直的背在今天很弯很弯；看着你捡起雨衣，打开门就要走；看着你的眼睛，我的心猛地一颤。妈妈，你真的不会累吗？每天早起晚睡，奔走在工厂、医院和家之间，你总是在关心别人吃得好不好，休息得怎么样，却从来没人发现最累的人其实是你。看着你红肿的双眼，干净的窗户藏不住秘密，你的眼睛悄悄地指给了我，你独自埋在心底的疲惫和无助，那双最美丽的眼睛更指着我，让我看到自私的自己。
“妈，你不吃吗？”
“你先吃，吃完盖在锅里，回来我再吃。”
“那，你早点回来，雨天要注意安全。”
“嗯。”
妈妈，你总是这样。十几年相依的生活中，你从来不说，可我却知道，你为我咽下的苦绝不比别人见过的少，你总是想着苦尽甘来，将“苦”独自揽入怀中，沉入心底，然后笑着把“甜”推到我的面前。高考临近，那天，你开玩笑似地问我，明年我要考哪里。我想，我应该去远一点的地方，只要我在你的身边，你的心就会连在我的心头。妈妈，苦尽甘来这个道理你不是不懂，你该尝尝生活的甜。
妈妈，您总是希望我像风筝一样越飞越高，所以不断放线，可我们的距离同样也越来越远，等到手中的线飘到了尽头，终究是要断开。可无论我们相距多远，我总敢勇敢向前，因为我知道在我的身后有您的眼睛和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