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沾满泥泞的深绿色布鞋，披着已分不清是黑是白的外套，一顶磨破的草帽下暴露出古铜色的皮肤，扛起锄头在田地中一起一落。
他，就是我的爷爷。
爷爷是一位农民，年轻时靠着他那原本并不高大的脊背，养活了自己，养活了一大家子人。老了，还不忘挑起小水桶经营自己的一番田地——一小块苦瓜地。
小时候，跟着爷爷去苦瓜地中播种。爷爷扛起锄头，在湿润的土地里刨出一个个小坑，撒下种子，插上藤架。雨水过后，待藤蔓爬满藤架，爷爷总会戴着小帽儿，拎起拌好的肥料桶前往他的苦瓜地，我知道，该施肥了！我常常见他用那粗糙有力的手轻抚着苦瓜藤上嫩小的叶子，眼里满是慈爱，那目光，就像看护襁褓中的婴儿。我想，爷爷就是这般，靠着朴素日子里的温暖和爱，度过那些艰难的岁月的吧。
“今年苦瓜肯定结的好哩！”爷爷坐在门坎，抽一支香烟，望着远远的苦瓜地。烟雾缭绕，依然挡不住那坚定的眼神。七八月，苦瓜果然迎来了大丰收。成熟的苦瓜，并非我想象中那样珠圆玉润，它不像番茄、南瓜那般憨厚可爱，而是浑身长满了褶皱、疙瘩，好似把一生的苦全写在了脸上，难怪叫“苦”瓜！一脸苦相叫人避之不及！爷爷却嘴角上扬，满意地将它们一个个采下，放进了篮子里。巴掌大的叶子交相掩映，却怎么也掩不住爷爷内心的喜悦……
浸泡，冲洗过后，爷爷用刀将苦瓜切成薄片，盛入白瓷盘中。切好的苦瓜，一片一片，躺在洁白的瓷盘里，好像没有先前那样丑陋了，而是晶莹如玉，闪着微光。爷爷调好一盘蒜泥酱，舀一碗稀饭，坐在门坎上，静静地嚼着。我是不爱吃苦瓜的，只因太苦涩。“苦瓜啊，要慢慢地嚼……。”我那时不太能理解话中的含义，只觉得爷爷嚼着苦瓜的认真模样，和眼里的不慌不忙，叫人肃然起敬。
后来我离开了小山村，离开了爷爷，去城里求学。有段日子，也曾因学习路上的挫败感陷入低沉，内心的浮躁和不安久久不散。
偶然一次，妈妈买回一些苦瓜，让我想起了那段往事。我开始学着爷爷的样子，慢慢地嚼着：初食，苦涩难忍，但嚼得久了，苦味尽时，却有一丝清香，叫人回味……
我慢慢领会了爷爷的那番箴言：苦瓜虽苦，但余味甘甜。平淡日子里，只有尝尽了生活里的苦，才能领略到生活的甜。原来爷爷才是真正的智者，他远离了生活的喧嚣，在清贫的日子里箪食瓢饮，静守清苦，寻到了内心的宁静和“回甘”。而我，也该调整好心态，把“苦”当成生命的底色，修炼一颗淡定从容的心，这样，往后的日子才能品出甜来。
“苦瓜啊，要慢慢地嚼。”这话又在耳旁回响，久久不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