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灼烧在青草上,一抹难以识别的淡绿在飘摇的花叶中伫立,淡金色的光环在其周身萦绕,半身直立的它,拖曳着朦胧透明如轻纱般的薄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显得庄严而神圣。它淡绿色的前腿伸向半空,宛若虔诚的修女低下高昂的头颅,那娴静的姿态如此美好,如此圣洁。因此,农夫们将其称成为“祈祷的螳螂”。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大多没有那么了解螳螂猎食的情景。而螳螂晕染着淡绿色的外壳,被外壳包裹着的纤细高挑的身躯,前臂标志性修长的优美线条,是众人皆知的。但螳螂是否如其外表一般温柔娴雅,却很少有人能完整诠释。面对这样的难题,法布尔告诉了我们答案。
草丛中传来轻微的响动,那是不久后一场殊死搏斗的战利品。螳螂高举着祈祷的手臂,霎时化为死神冷冽的镰刀,轻盈薄翼掩盖下的,是幢幢刀影,是斑斑血痕,是掀起无数腥风血雨一瞬的兴奋与残暴。这位高贵虔诚的修女,终于原形毕露。用法布尔的话来说,“真是凶猛如饿虎,残忍如妖魔”。它专食活着的动物,对路边被抛弃的尸体毫无兴趣。它前足上那对极具杀伤力和攻击性的武器,最为进攻防守的重要工具,与其纤细的身材形成难以置信的鲜明对比。至此,我们才真正的了解螳螂,这种温存与残忍并存的小动物,运用其看似纤细修长的身躯,迸发出坚韧巨大的能量,甚至能驾驭凛冽肃杀的气场以震慑对手,用它锋利尖锐的锯齿将比自己更加庞大的对手四分五裂。
法布尔所观察到的,不仅是螳螂捕食,交配,繁殖的过程,他更把螳螂在自然界食物链的地位通过对其外形,做出的理智分析与富足的实战经验所判断出来。对此,法布尔所付出的实验时间与经历,丰富且清晰到足矣分清螳螂腿上分布的细密的锯齿与锋利的小钩。
与螳螂几位相似的另一位客人,也是被人们冠上自食其力,勤勤恳恳光环的“道貌岸然”者——红蚂蚁。
伏在地面爬行的蚂蚁,是渺小平凡的化身。不舍昼夜地劳动,勤勤恳恳地哺育,结成长队以觅食,抬起千斤重的食物,工蚁一生就这样,一步步脚踏实地地走。自然而然的,红蚂蚁,也借黑蚁冠以世界的美名被人们赞颂。人们赞颂它的执着,一隔几周变能看见它们结成长队,不畏风雨向前行的执着,但它们是去觅食?还是另行筑巢?这不重要。只要我们知道它的执着与勤恳就好。人们这样想。
法布尔给予了理由充分的反驳。这位所谓自食其力的勤奋者,行军走过漫漫长路,不畏风雨飘摇的目的,是窃取黑蚁家族年幼的卵,将其残忍的剥离自己的种族,被迫成为觅食技能薄弱的红蚂蚁的苦工,失去自己应得的地位与尊重。红蚂蚁,它们种族的繁衍,王朝的兴盛,是建立在无数黑蚁的牺牲与流血,家园被崩坏掏空的腥风血雨之上的。被冠上自食其力名号的红蚂蚁,实则是可耻粗暴的劫掠者。然而,除法布尔外,又有几个人了解红蚂蚁真实的面孔,红蚂蚁繁衍生息的习性呢?
这使我逐渐懂得法布尔写《昆虫记》的目的了。人们对于实际情况不准确的了解,对昆虫世界不真切的认知,实际是源于人们对待陌生事物具有的惯性——理所应当,易信人言。不论是外形高洁娴静的螳螂,还是人们眼中勤恳工作的红蚂蚁;不论是修长身形下手起刀落的残暴狠厉,还是忠于职守下抢夺同类子嗣的恶行,这些文字的发表都是法布尔为了打破人们对未知事物不做充分研究就妄下定论,凭想象认知的思维定式所做出的改变与努力。《昆虫记》,是法布尔语重心长的话语汇聚的小说,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们,看待问题时不能人云亦云,自己大胆钻研,寻觅真理的过程,才是找到答案的最佳方式。
然而,这样的法布尔,早年间,却并没有顺利得到学术界的认可。由于出身贫穷,法布尔多年来只能通过打工来解决温饱问题。可以说,他是前半生一贫如洗,后半生勉强温饱。教育,科学界权威们,从骨子里看不起他的自学学历,看不贯他的研究方向。这种漠视与虚伪,庸俗,妒嫉在心里合拍,长久以来构成对法布尔的偏见。但法布尔从未因“贫困”妄自菲薄,也从未因“偏见”受挫退缩。依然勤于自修,渴求知识的他,多年坚持不懈地观察试验,不断发表震惊世人的新成果,一篇篇细致入微的论文,是层出不穷的明枪暗箭中,一次次有力的回击。
著名作家巴金说:“它(昆虫记)熔作者毕生研究成果和人生感悟于一炉,以人性观察虫性,将昆虫世界化作供人类获得知识,趣味,情感和思想的美文。”
《昆虫记》,不仅是一篇纪实性的学术小说,更是坐拥着不可估量的文学底蕴。它不仅讲述了充满肉弱强食的虫性生活,更折射出现世人性的深不可测。它是作者盎然情思的体现,也是其睿智哲思的流露;它是轻松诙谐的科普著作,也是意味多样的巨制鸿篇。
何其幸运,这位伟大的昆虫学家,将其一生中宽广磅礴的学识,细致入微的探索,坚定不移的信念,执着坚韧的性格,他富有魅力的光辉人格,同他在虫性社会中所探讨的对人性的解读与收获,都收录在了,这张薄薄的之中小说。而如今,当我们再次捧起那熟悉的书卷时,所看到的,联想到的,沉沦其中的,也就不再仅仅是昆虫的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