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快把提纲带上,别把时间浪费了!”语文老师在我们去体检之前说道。
我心里忍不住吐槽,却十分麻利地拿上了抽屉里的《简爱》。风吹在身上有些冷,别班同学望着我们的眼光让我尴尬。语文老师也真是的,就怕别人注意不到我们!
上了车后,我果断开始补觉。三百六十行,唯独学生苦!可也未免睡得太不惬意了,我望向窗外,是熟悉的风景,街道上不算人山人海,却也很热闹。正当我打算再闭上眼的时候,街上那一抹苦涩的身影让我不禁抬直了腰:那是一位轮椅上的古稀老人,孑然一身,用他的双手,去推动那笨重的轮胎……我们的大巴车却似乎故意加速,我来不及认真端详,却早已望不见了。
下车后,遇见的是一班的同学,我躲躲藏藏手中的《简爱》,加速步伐。一进医院便是浓烈的消毒水味,像古时的战场,弥漫鲜血与硝烟,而这里是不同程度的生与死的交战。做胸透的时候,我在门外看见同学的呼吸,那是我们的生命吗?
心电图让许多大大咧咧的女生开始忸怩,我也在怕,怕自己真的患有疾病——想起每天熬夜到眼睛睁不开才睡,每次跑完步心跳声异常地刺耳……如果我患有疾病呢,是不是不必体考了?可我内心告诉自己,哪怕要体考一百次,我也宁愿,总好过疾病。我想调整自己的气息,不能紧张,不能紧张……
当看见心跳正常时,我顿时放松,不知是为什么,是本能吧。测完血压后,我便安静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既然带来了《简爱》,也便看看吧。这种氛围格格不入,我一边觉得自己矫情,一边阅读。一阵声响吸引了我,护士推着一张病床出来。“我的脸紧贴海伦的肩头,两臂搂着她的脖子,我睡着了,而海伦已经死了。”我合起了书本,望着那病床上的人,心底里莫名生成了一种悲哀。
几位同学的心电图有些问题,让我们这帮不知所措的少男少女慌了手脚。两位女同学的眼角已经泛红了,她们在低低地哭泣。她们以为,自己就这样被健康抛弃了,平常总笑着说,要是不体考该多好,此刻却难受得流泪不止,哪怕再失望,也总好过当前还没努力却得知连竞争的资格都没有!我望着她们,心里止不住地悲伤。“没事的,说不定是体检错了呢!”身边的挚友一直在宽慰着她们。“长大以后,我想当个医生,去救好多人!”一直感伤的我忍不住掉眼泪,就像是小时候的幼稚,谈论梦想,憧憬未来。她们的眼神望向远方,我的脑海便闪现陶渊明的“仿佛若有光”。
结果是我们瞎担心了,我们都完完全全有资格体考了。有人说,当你失落或想不开的时候,请你去医院走一走,那里每天有多少在同死神抗争!可能是进医院的次数不多,上天又特意想让我这个不看重生命的女娃有点感悟。
我在不经意间,看见一位残疾人,他的腿有些毛病,走得十分不平稳,拿着他的病历,去找他的医生,不,是去找他们的希望。我想起每次800米最后的冲刺,抱怨太累、太委屈。可如今见到这一幕,我不禁汗颜,比起他来,我是何其幸福,却又不识相地嫌弃幸福。他是残疾人,却也健全着;我是个健全人,可又以某种方式残疾。望着医院里人来人往的场景,或许没有人注意到一位十六岁的女孩,不经意皱起了眉头。医院外的雨下得匆匆,冷风吹进来冷得我发抖,我开始懂得顾惜我的健康,此次前来,看来不只是简单的体检吧。我搓了搓手。
在回校等车时,我在医院的大厅里走神,当时间一点点流逝,当别班的同学去外面买好了充饥的点心,我忽然觉得很饿,可是那么多人,在为他们的健康担忧,而在这种伤感的场合,我怎么敢又怎么能娇气享用?绝对不能!我在心中提醒自己。
回校的车上,刚上车,窗户是雾气茫茫的一片。同学们淋着雨尖叫着跑上车。坐在座位上,我闭上了眼,回忆了所经历的上午,睁开眼,便是嬉闹的同学,心里莫名觉得安心。看这些即将毕业的初中生啊,竟幼稚成这样,他们在白色水汽的玻璃上,写下了一堆字迹:悦、鹿、tfboys……我笑笑,自己却也伸手在玻璃上画出一道痕迹,思索片刻,写下了“99”。用余光看了身旁的挚友,见她没注意到,又偷偷补了“TS。SC”,对,就是我和挚友的笔名——唐诗、宋词。
在快回校的那个路口,玻璃上的水雾消失了,干干净净,只剩下窗外晶莹的水珠,思绪像河流一样淌过:我想救死扶伤,想在死神手里救下每个人,但我是否拥有当医生必须有的坚强素质?按我以往的说法,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如果自己挺不过去,又何必苟活?可眼前的病患者无一不在忍受、在坚持、在希望!我终于认清了生命的顽强,生命的可贵,生活的美好!
同时我才察觉,一个健全人的姿态活着,是何其幸福!
我每当想起这次体检,便觉得放弃是多么不知羞耻的一件事。体考时,我将力求完美落幕,但求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