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走着走着就散了。我们以为还会有“再见”，其实，我们都不曾想到，那时我们说的“再见”，就是一辈子的告别。
那时是初三吧。
17年前，您才26岁。
您梳着齐耳短发，发质乌黑闪亮。娇小的面庞上戴着一副眼镜，笑容不多，大家似乎都很敬畏您。
17年的光阴抹去了太多的故事，但我心中依然清晰地记着关于您的好几个细节。
您清脆而略为尖细的嗓音似乎还响在耳畔。课堂上您口语流利，语速较快，且不苟言笑。锐利的目光扫视班级时，不知还有多少人敢直视您的目光，且迎接您的挑战——您每次课前都会向我们提问，纯英文的发音，刁钻的问题——而当时的我们似乎还停留在中文化的思维之中不能转弯，经常被问倒一大片。我记得我也曾被您提问，说不出而站着不知所措。学号一号的我，当时不知有多么羞愧和尴尬。连着问了好几人，终于有人答出来，您才说一句：“Good，sit down please！”然后让我们都坐下……您默默地注视着大家好一会儿，却不说一句批评的话。我悄悄抬起头对上您的目光，清澈深邃中有着多少意味深长。您收回目光，习惯性地扶一扶眼镜，继续您的讲课。而我们，立即端坐着，细细聆听。没错，您是严格的，但正因了您的严格，才有我们的进取和奋发。
那时班上总会有几个孩子因为作业问题让您生气。个子高挑的我坐在倒数第二排，依稀记得那天，最后一排的男生似乎全站着了。您一向端庄内敛，喜怒不形于色，而那一天，您真的气极了。整整大半节课，您在讲台上，杏眼圆睁，本就尖细的嗓音更因为愤怒而多了很多颤抖，仿佛琴弦的颤动，如疾风掠过树林。即使那天怒发冲冠，但性格优雅的您却不曾说一句伤孩子自尊心的话，您只是把别人的错误都化为利剑，深深地刺伤自己却不自知——我当时作为英语成绩尚不错的学生，对您在课堂上训斥那些“忧生”，只是当热闹看着，而现在自己也身为老师，再回想起您当时气得发抖的声音，眼神中流露的深深失望，还有本就瘦弱的身子倔强地挺立在讲台前，和“忧生”们对峙，期待，失望，期待……现在都懂了。
如果我们都能穿越时空回到17年前，我们要去拥抱您，敬爱的老师，我们一定会更加努力，不会让您这么伤心生气，伤了自己的身体，伤了自己的心。太对不起您！
泪水一次次打湿键盘，泪眼朦胧中我却记起了您的一抹笑容，淡淡的转瞬即逝，却温暖的如同阳光。
您的课堂清晰流畅，我对英语也越发感兴趣。初三的一次期中考试之后。午休之前，您从前门走进来，直接报分数了。每次您都是从高分到低分的顺序一一报来。那天，您第一个居然就报了我的名字，92。5分！我居然考了英语第一！虽然我当时英语还不错，但是很少能考到第一名。当时我坐在靠教室门的第一组第四排，我紧张又雀跃地迅速走到您面前双手接过试卷——我听到您轻轻对我说：“考的不错，继续努力。”我抬起头，看到您浅浅的笑容，闪亮温暖的眼睛。您笑起来有着好看的酒窝，好看的嘴角弧度。我匆匆点头，又匆匆回到座位。掩上试卷，再看您的侧脸，秀发悬挂在耳边，清亮尖细的声音还在教室回荡……多少年去了，那个鼓励的笑容依然深深地印在我心中。
……
后来，后来我们就迎来了中考。我们就各奔东西。我们就说了再见。我们却不曾好好地告别。
当我那天和别人兴高采烈地回忆起初三的庄老师时，别人却突然打断了我的回忆——“你不知道吗？庄老师今年春天的时候因病去世了……”
我只是觉得无法置信，您还这么年轻，您今年才43岁的年纪。您去世前还在讲台前工作着——也许您还在提问，也许您还会发火，也许您还会给更多的学生那抹鼓励而温暖的笑容……但我知道，您肯定不再有17年前的乌黑闪亮的秀发，不再有17年前光洁的面庞。也许已有点点银丝，也许您的面容也多了岁月的沧桑。但，在我们的心里，您还依旧是26岁时的美丽模样。
您看，您穿着最爱的黑色连衣裙，怀抱英语书，走到讲台前，习惯性地推一推鼻梁上的眼镜，用清亮尖细的声音说：
——”Classes begin！”
——“Stand up ！”
——“Goog morning everyone！”
——“Goog morning Miss zhuang！”
庄老师，您一路走好。
您永远活在爱您的学生们心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