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外婆家两三天,听说村里要搞拆迁,建商品房,大人们便都谈论起这事了。我听得不耐烦,便走出门。
乡村里永远都是美的、生机盎然的。夏天,门前的水稻青翠挺拔,稻浪翻滚连同草地,直到天涯。而水中,挨挨挤挤地长满了同样绿油油的浮萍,密得只要你将它拨开一个洞,便有气泡直冒上来。阳光爽利,天空明澈,蝴蝶与鸟儿们都慢悠悠地飞舞,各种颜色的蜻蜓栖在草木丛中。向村后走,能看见人家老房子上的飞檐刺向天空飘渺飞扬的云朵,夏末的景致竟有了初秋的意味。一只小猫趴在窄巷里,安然的表情同后屋的老太太一般;无论院中的还是路旁野生的花朵,在风中骄傲地抬头,宣告秋天的收获。
看着这一切,甚至还有更多的、我无法用文字描绘的,美好的令人不得不想回避现实。在我心中,最好的地方,一个是欧洲,一个是这儿。而这两者是不同的:欧洲是遥不可及的玻璃天堂,这里,确是实实在在的,有着温热的泥泞的,故乡。
故乡,多好的两个字。它们使我有坚定的温暖和勇气。故乡,就是你背后的一双眼,有期待,有鼓励,却没有拒绝。无论你何时回来,她都会给你一个栖息的港湾。她用安静的河水抚慰你,用明亮的色彩使你欢愉。她能让你平静,抚平你的创痛。即使我平时一直住在城里,但仍常回来,因为她就是这种神奇的力量,吸引着你,召唤着你。
躺在古旧的门板上,前门,后门开着,穿堂风一阵阵的,完全没有城市的喧嚣,屋后自家的平房,青砖黛瓦,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让我想起多年前一场秋雨后,雨过天晴,屋檐上滚落的水珠,流光溢彩的美丽。越过房顶的树中,两棵是屋旁的柿树,不知今年还会不会硕果累累?
房子是故乡的标志,也是回忆的住所,它溶于房子的每一个角落,就那么自然而然,如同雨落在潭中一样。如果房子不在了,故乡完全就变了样,变得不再是我脑海中一样——我不敢想象——那是不是回忆也销声匿迹了?
故乡,故乡就是你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她是你的血源,你的根,你生命最初开始的地方——或许那时候还是个模糊的,混沌的梦境,像隔着面纱的轻柔的挥手。那么多那么多的诗篇里都写到了游子、故乡。但,游子只是与故乡相对而言的,若没有了故乡,或者说,故乡仅留下了一个地名,那我们岂不是成了没有了根的浮萍?我原以为自己会是一直拥有故乡的,今天才感觉到,她竟是那么脆弱,甚至很快就会脱离开来,成了流离失所的故乡。
故乡啊故乡,不知是否多年以后,你留给我的,只是这十多年的仓促的、为数不多的片段,残存在脑海里,不断不断地成了苍白,就连记忆,这座最牢固也是最脆弱的桥,也是无法带我回到属于你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