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有人轻轻拍我的肩,我回头,是个有点瘦削的女孩,穿着棉衣,却并不显得臃肿。
“阿钱!”妈妈惊喜地叫道,“你都这么高啦。”女孩羞涩地笑。
“阿钱……”我努力把她的面孔与记忆中的人一一重叠,她始终笑盈盈地望着我,仿佛在等待我忆起。
我的记性不太好,漫长的童年存着大段空白,我经常因为这个感到沮丧。
模糊的镜头从脑海晃过:与阿钱一起爬屋顶,小小的手牵着,把儿时的我们带到我的眼前。我微笑,走上前与她拥抱,隔着厚厚的棉衣,感受到她的体温。
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线把我和阿钱在短短几天内串联起来,她与我提起儿时的趣事,常常笑得前俯后仰,我却忍不住怅惘:以往的故事,阿钱深烙于心,我却将它们统统遗忘,成了回忆的过路人。
我们在田野小径上奔跑,大黄狗兴奋得汪汪直叫。冬日温暖的阳光撒在阿钱身上,她的双眼亮晶晶的:“我觉得我们又像回到了小时候。”我喘着气,心里像是揣了一块槐花蜜,轻轻一点就漾开无限的甜。
炉火烧得噼里啪啦,我卷起沾满泥巴的裤脚,阿钱忽然用手摸我小腿上月牙形淡淡的疤痕,“疼吗?”
我一愣,笑了:“说什么傻话呢,好久以前的事,不太记得了。许是我自己不小心跌的。”
我大大咧咧地放下裤脚,余光瞥见阿钱忽然锁起的眉。
她缩回手,不再说话,气氛变得沉默,炉火把她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其实……”她突然抬起头,脸涨得通红,“你那天摔倒是我推的。”
“什么?”我没反应过来,微微有些错愕。
“你每天都穿新裙子,我只有一件旧的,就只有那一件。嫉妒心作怪,我推了你一下,你的裙子破了,腿也流了很多血。你哭着走回家了,我也害怕地逃回家,我……真的很对不起。”她憋出了泪水,“你到底是忘了,还是原谅我了,你不要装作不记得,我也不会原谅自己。”
我真诚地注视着她的眼睛:“我真的忘记了,即使我记得,我也会原谅你。”
阿钱的眼里,闪出光芒。
人生到处何知似,应似飞鸿踏雪泥。快乐啊,痛苦啊,记得太多,心会沉重。遗忘也美丽,只有告别过去的怨讼与纠缠,我们才能轻装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