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秋风吹过,院子里的那棵老树发出沙沙声,我躺在安乐椅上,夕阳的余晖毫不吝啬的洒在我那布满皱纹的脸上,落在那早已花白的胡须上。不知为何,听着来自那棵树的声音,感觉像扫在了心上,扫除了那已尘埃覆盖的记忆。
家里的狗耳朵总比我灵,孙子的脚步声刚出现在巷子里时,它已在窝外等候。孙子气喘吁吁的跑进门,问了我一个文绉绉的字:痂。伴着那悠悠的风声,我这已半个身子入黄土的人忽然像回光返照一般,50多年前的那场动乱浮现在了眼前。
那时候,天还是湛蓝的,空气中溢满了丰收的气息,那棵树是四年前我亲手栽的。一天刚从晒场回来,日光照得我满身暖意,仿佛那不远处的硝烟也随之蒸发了。还没来得及脱下泥鞋,就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尖叫和一群男人的乱嚎。我慌了,到处寻找可以避难的地方,但似乎整个世界都故意变小了,我只能原地旋转。“嘭”的一声,架上的瓜掉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自己的脑袋上就挨了一下,接着,我这个只抡过锄头的农民就被打得皮开肉绽,直到几乎咽气,他们才带着属于胜利者的微笑离开。
人离了水不行啊,何况是一个要死的人。我想喝水,但那水缸好像故意离我远远的,我咽着唾液,但当嘴里干的连唾液也没有是,我的目光移向了那棵树,那棵树皮溅满鲜血的树上,我贪婪的盯着它,一点一点拼命地向它挪动着,想着那表皮之下的液滴,喝水,活着,那时我的信念格外坚定:我要活下去。
割裂,吮吸,再割,再吮,那树的血换了我的命!当我知道又一天的太阳升起时,我笑了,揽着那棵割裂的树笑了。那树,我给了它命,却也几乎要了它的命,炮火的冲击,子弹的飞舞,大刀的砍杀,它经历着,见证着,或许是有太多英骨正气围绕着它,有太多的革命烈士长眠于脚下,它才有了活下去的动力。它就这样在斑驳的时光里伫立,在烽火的洗礼下重生。
我摸着这棵老树,当年的那道口子结成了痂,长长的一道,像刻在了我的心上,我让孙子摸摸它,从那凹凸不平的树干上,他或许能感受到痂的本质。
我听着那棵老树发出的声音,记忆被吹散,随尘埃飘走,让大地开满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