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记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画竹的。寥寥数笔,竹的神韵便会在宣纸上延展开来。那是一种朴素的美,一种坚韧的美。浸润着墨香,我的脑海中便浮现出那大片大片的竹林来……
我的家乡坐落在井冈山脚下,这里依山傍水。村口是一条小溪,如守望的眸子,满蓄着深情。小溪上,搭放着一座独木桥。因为那桥实在是有些简陋,像是孩子玩下的积木,随手搭在了两岸之间。岸边常常有浣衣的女子,将衣服一件件在溪水中漂洗,偶尔间几串槌衣的声音在山间回荡。她们的身后,是整片整片的竹林。那些竹,枝连枝,叶叠叶,站成一道道翠绿的屏风,把我的家乡吉安宠溺地环抱在怀中。
我的童年,也是这样被外婆宠溺地环抱着。
外婆家到处都是竹子制成的家具,竹子在我的家乡人的生活中不可或缺。竹制的筷子、竹制的篓子、竹制的凉床……外婆的竹笸箩里放着针线,当我淘气划破了衣裳时,她就会拿出针线来为我缝补衣裳,还会特意别具匠心地依着破损的样子缝出一只可爱的兔子;每至夏夜,外婆便会搂着我坐在那张已被磨得油光发亮的竹椅子,给我讲故事,那椅子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像是为外婆伴奏,那美妙的声音一直在我的记忆深处回响;每逢春雨过后,饭桌上便会多了一道“辣椒炒竹笋”,辣椒的鲜嫩伴随着竹笋的清甜,在我的胃中热热地翻滚着……
有时,我会仰着脑袋问外婆:“阿婆,为什么家里这么多东西都用竹子做啊?”外婆慈爱地摸着我的头,抬眼望向窗外那片竹林,说:“娃啊,因为我们这儿的竹子最有韧性,它们都是有魂的啊!”“竹子怎么会有魂呢?”我的小脑袋实在是想不明白。
后来,我要读书了。便随着爸爸妈妈来到了上海,爸爸妈妈总想让外婆一起到城里来住,但是每次都被拒绝了,她只是说:“不习惯,不习惯。”其实我明白,她是舍不得吉安的一草一木,以及那一片翠绿的竹林。她春天播种,春雨来帮助她浇灌着她心爱的庄稼;夏季来临,她要忙着“修剪”这片天地里的杂草,让庄稼愉快地生长着;金秋送爽,庄稼为了报答她的辛劳,一个个长势喜人,等着她的检阅;冬天,她只有枕着雪花落在竹叶上的飒飒竹声才能安然入睡……我似乎明白了,外婆说的“竹魂”是什么,也许那就是一份朴素的乡恋,一种坚韧的坚守吧!
我放下毛笔,走出房间,对妈妈说:“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外婆家?有点想外婆了。”妈妈含笑着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