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窗远眺,我望见一辆电动三轮车缓缓驶过,倏地就想起了那个接送我六年的人——我的姥爷。
平时,总是他骑一辆银灰色的三轮车送我上学,即使妈妈有时间,想捎我一趟,他也总是不肯。粗声大嗓地嚷嚷着,一把抓过外套,披在肩上就大步向外走去。一会儿,车子发动的声音就自窗外传来了。无奈,妈妈只好让步。
我并不怎么喜欢这个来自东北的姥爷,时常觉得他有些固执。
还有一天晚上,我伏案写数学作业。那时刚刚学了竖式,我还是一知半解,做起题来自然有些困惑,没多久,便卡在了一道补充式子的题上。父母此时刚好不在家,又想到姥爷年轻时是工程师,数学基础必定不差,我便向他询问那道题。
问着问着,我们便起了些争执。他紧皱着眉,眼角也随之向上缩紧,满心的焦躁全都显现在额上那沟壑纵横的皱纹里。“这么算不对!”他嚷嚷着,“不能进位!”他的左手随着提高了八度的声音举到了耳边,又重重地拍在自己的大腿上。我虽不甘心,可也争不过他,只得悻悻地退回了房间,只心中暗想:“姥爷怎么这么固执?”
五年级时,一个普通的下午,姥爷一如既往地来接我放学。可走到半路,三轮车却突然没电了。我便转身下车,想慢慢推车回家。前座上的姥爷却喝住了我:“回去坐着,不用你推!”我想起了他的固执,便没再反驳,乖乖地坐回了车上。
只见他把双脚放在地上,向后用力一蹬,车子就向前挪动几米。再蹬,又挪几米。他的身体就这样随着车子的前行一仰一俯着。望着姥爷的背影,我先是想到了朱自清先生的《背影》,接着,又想起了妈妈先前告诉我的他年轻时的故事。
那次,他只身从东北前往北京,在那儿买了一台不足现在四分之一大的电视机。在火车上,他提着大包小包,背后还背着这样一台电视机,在如潮的人群里,他硬是把它扛回了东北。姥爷这样做,都是为了子女,而现在对我的固执,大概也是如此吧。
想到这,一阵感动涌上心头,对先前争执的后悔与内疚也渐渐蔓延开来。自此懂得,姥爷的固执,并非顽固不化,而是爱的执着。
有人说,父母的爱,如山,如水。而在我的心中,姥爷的爱,好似山谷。身在其中,仿佛四处碰壁,而在外观望,才知其深邃辽远。
而今,我早已不和姥爷住在一起,可对那银灰色的三轮车,对那段扭头便是满目街景的日子,对那个“固执”的姥爷,却是愈发思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