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复员后,在平阳劳动局工作,我从小住在平阳县昆阳镇劳动局宿舍。外公的家在塔里村,那时候,从昆阳坐车到塔里村要两个多小时。每年过年的时候,母亲都会带我去塔里村看望外公和外婆。
外公和外婆住在茅草屋里,没有天窗,没有窗户,也没有大门,屋顶是用稻草盖的,墙壁也是用稻草编的,门是稻草和竹子做的。过年的时候,正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每次到外公家,外婆都会在灶边烧粉干给我吃,或到黑乎乎的里屋,爬上柜子,从角落里拿出不知藏了多久的松糕或桔子给我。
母亲坐在灶边和外婆说这家中大大小小的事。冬天的风特别烈,钻过茅草缝隙,在外公家里回旋着,冻的我直缩脖子。下雨天,雨水会顺着茅草慢慢往屋里流,泥土地面坑坑洼洼,雨水像蚯蚓一般,弯曲着从一个小洼流到另一个小洼。
外公茅草屋后面有一条小河,河面很宽,河岸边种满了竹子和各种叫不上名字的菜。每次我在河岸边捉虫子,折叶子的时候,外婆一拐一拐的站在茅草屋边喊我:“阿斌,阿斌,吃点心了,快点,快点。”
父亲工作很忙,每年几乎只有过年的时候回一趟外公家,平常很少见到外公外婆。每年七月半的时候,外公都会从塔里村挑着两个大箩筐来昆阳,一个箩筐装着西瓜,一个箩筐装着糕点。外公送来的七月半,可以让我和姐姐一直吃到天气转凉的秋天。
那一年,父亲生重病,外公从塔里村赶到昆阳镇,他不知道从哪里买了一只甲鱼给爸爸补身体。我看见外公脸上爬满了皱纹,意外苍老,外公那时还不到六十岁。外公一生挑着箩筐,走街串巷,以贩卖海鲜干货为生,辛辛苦苦养育了六个儿女。
后来,父亲因病逝世,母亲带着我们兄妹三人为生活而奔波。一转眼,我也年近四十,也有了孩子。再次去外公家,茅草屋已经不见了,改建为砖瓦房,站在屋后,我突然发现小时候觉得很宽的小河,原来那么狭窄。外公已经过世十几年了,九十几岁的外婆坐在门前晒太阳,她已经走不动了,不会再站在屋旁喊:“阿斌,阿斌,吃点心了,快点,快点。”
我从小没有在外公外婆身边长大,每年也就见一两次面,但每次想起外公外婆,就会想起那间黑乎乎,四处漏风,下雨天地面都是泥水的茅草屋。其实,外公的一生就是茅草屋上的一根稻草,任风吹,雨打,日晒,他一直在尽一个家人的责任,直到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