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之际,白云漫漫,空幽的山谷里起了雾,远处山头上还不时传来几声鸟的啼叫和孩子的嬉笑。他哼着小曲背着竹篓踩在山间野路上,许是一早的露水太重了,地上的土变得黏糊糊的,少年却不甚在意,又哼着一首更高的曲儿向东走远了。他的眼里装着太阳。翠绿的浓密的草中开出一朵嫩黄色的花,是朵野花,不艳丽不招人,只在自顾自地伸展着臂膀去企及一点光明。纵然它如此奋力,可光明还是找不到它,就连每日都经过的少年也从未注意到过。
后来的某一天,阳光微弱,风也不喧嚷,他看见了它,它给了他惊喜。一片广垠的墨色与绿色中间夹杂着一丝极不寻常的淡黄,自花心向外蔓延开缕缕紫红,就如同古玉上的血纹,惊心动魄却又理所应当,索性太阳直接给它镶上了金边。阳光只到这,不在映射深渊。这一径被点缀的花香弥漫,少年的步伐走得愈发轻快了,只看了一眼,从此再移不开眼。虽是天好云清,却忽地盼望一场雨,下得酣畅,下得淋漓。来一场雨,来得柔和些,莫不要将花瓣打斜,只是轻轻拂去它的尘埃;来一场雨,来的猛烈些,让它在到达另一个高度前,懂得生的可贵与价值。大雨过后,请再撑起一架虹桥,但不要将它带往桥上,因为桥的那头,是天堂啊。
日子久了,少年长大了,花也经历了几个春秋。它还是它,可他已不再是他。儿时的懵懂已变为了弱冠的抱负,他需要的是可以让他翱翔的天空,而不是只能供塔踩踏的大山。人啊,得自个儿成全自个儿——少年果真背着竹篓哼着小曲向东走远了,夕阳执拗地将少年的影子拉了很长很长,一直扯到花的身边——这次他不再回来了。
少年在城市里打拼奋斗十余载,再回时,岁月抹去了他当初的棱角,社会这张被涂了脂粉的脸也毫无意外地亲近了他。一样空幽的山,一样茫茫的浓雾,一样泥泞不堪到野路,一样微弱的阳光,一样平静的风,一样的人带着一样的笑——眼前一片浓浓的叫人看不真切的绿,只有绿——是的,只有绿。少年还是面色如常地微笑着望向远方,眼里剩些破碎的片段,不寻常的情绪在他心里泛不起波澜。许久,少年转身走远,忽呛出泪沏开满目的尘垢,泪滴在大地的尘埃里,开出了花。
冗长的暗黑岁月里,这段过往是他唯一的救赎。可惜啊,这只是个故事。